滴答…
    滴答…
    滴水声在耳畔响起，时晏紧皱的眉头难受地动了动，脸色潮红，额上汗珠渗出。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烈焰灼烧，从心底透出难耐地躁动来。
    好热、好难受…
    密闭的山洞里似乎吹进来一阵风，一阵裹挟着空山新雪初、天地间都是一片润泽的清香，缓缓将体内的温度降了下来。
    时晏忍不住朝着舒适传来的方向去寻，浑身仿佛被浸泡在灵潮之中。
    浓睫纤长的眸子睁开，下一秒却骤然惊醒。
    “呼、呼、呼…”
    胸膛剧烈地起伏，心脏猛然跳动着叫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梦见仙尊？
    白日里浮玥神妃仙子一般绝美却高不可攀的音容犹在眼前，可梦里自己却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拳头紧攥、衣襟都被扯变形，时晏狠狠给自己扇了一巴掌，一双眼睛里血丝猩红。
    月光幽幽地洒下，自窗边毫无阻拦地走到房间的每一处，躲在床帐阴暗处的时晏却是从未有过的自我厌弃、惊慌。
    烛火燃尽的青烟寥寥，拂散夜幕的遮掩，日光穿透云层涌进屋子里。
    “时晏，起床了没？要去听讲啦。”
    随着富安拍门声打开的房门，露出的是时晏那张面色铁青的脸，眼睑下一片青黑，一看就是一夜未睡好。
    “你昨天晚上去偷东西了，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啊？”
    时晏垂眸，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径直往长老授课的地方走。
    入门弟子除了随师傅各自修习术法之外，凌霄宗的基础法诀都是集中授课的。
    此外，每个派别的长老也会派人在月中抽时间宣讲，有兴趣的弟子可以自行前往。
    无论是想专修某门术法，还是想各个道别都沾点儿，全凭喜好。
    只不过如果是拜入修为更高深的师傅门下，那自然能得到的修道传承也是不一样的，师傅会根据每个人的修习天赋不同，给予相应的指导。
    时晏坐檀木桌前，笔墨砚台的书香气竟也缓缓变成梦中新雪的清香。
    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时晏被衣袖拂过颈侧火辣辣地泛着痒意。
    “是仙尊。”
    浮玥面色淡淡，眸光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为何这样看我？”
    被问话的时晏手肘被撞，惊醒了还在呆怔的脑子，“仙尊。”
    浮玥本也没想要他回答，微微颔首便缓步向前，随后朝底下众多正在激动的弟子道：“今日的入门法课便由我来为你们授课。”
    神色激动、性格外放的富安第一个应和：“好。”
    在大家都看过来了的眼神中慢慢减弱声音，讪讪地笑笑，“请仙尊授课。”
    一阵白光闪过，轻微的雾气散开后，众人便觉已然换了一个地方。
    术法虽无高低之分，但在修仙者心里，也是有修习难易和价值高低的区分。
    就如同正抱膝默默烦闷、自怨自艾的风四野。
    风四野长叹一口气：“修的是符箓一道，走的是独木难支，我当初为什么要选符箓啊啊啊，学又学不会，听又听不懂，跑又跑不掉，我死了算了。”
    法阵之内均四散而立的众弟子看着前方嚎啕大叫的风四野，有的笑出了声，有的则是感慨自己没选符箓修习，还有的，便是一脸茫然，不知仙尊此举是何深意。
    将众人面色神情均收入眼底的浮玥垂眸，问出了今日的第一个问题：“你们认为他所言有无错处？”
    谈论的声音在法阵内响起，时晏的眼神却始终都不敢往浮玥那边瞧。
    一闭上眼就是昨夜梦中自己的荒唐举动，实在是无颜再面对仙尊。
    可时晏不往自己这边瞧，浮玥却没放过他，轻灵却不亚于惊雷般的声音在时晏耳畔响起。
    “时晏。”
    时晏呼吸微急，为数不多的灵力调动着平缓自己周身涌动的气息，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任何道法均有取舍，只要是心中所持之道，不论再难，弟子依旧会不改初心。”
    不改初心？
    他也确实是做到了，宁肯将自己的魂魄消散个干净，也不愿成为魔主寄生的傀儡。
    浮玥眼眶微热，“那你觉得，此人可会坚持？”
    时晏沉吟片刻，很是肯定，“他会。”
    不等众人疑惑，随即说出自己会这么说的缘由：“师兄虽在抱怨符箓一道难行，可叠沓的符纸、怀中显然被翻起卷来的书籍却做不了假，他一定会坚持。”
    因为他的眼神、他尽管抱怨却不曾停下画符的手做不了假。
    浮玥浅笑，玉白指尖微动，刚画完一张符箓、双手后撑着仰头望天的风四野就一脸懵然的出现在法阵中。
    浑身僵住，黑色的眸子左右转动，在看见浮玥的那一瞬间啪嗒一声跪下：“仙尊！”
    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哈哈哈哈，皎皎，他把你营造的氛围全给破坏了诶，弹他弹他，把他也弹飞。】
    话音刚落就被弹飞、在空中呆呆全身旋转的大圆：……
    浮玥直接一抬手，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就将还想哭嚎的风四野揪起。
    “天地之道均有其定数，无论任何一法被创造出来，都不可能是无用的，世人皆说符箓一道极难修行，对它如弃敝屣，今日，我就用风四野所画之符，为你们讲解修行中最重要的一物。”
    凭空而立的符箓在无形的操控下，朱砂缓缓移动一点，四溢的灵力被抽取，草木蔓发疯长，灵阵内的生机充斥蕴养着所有弟子的身体。
    “取舍。”
    风四野呆呆地看着自己仅仅被改动一笔的符箓，立马便从微弱灵光的符箓变成了最难得的生息灵符，脑子里被堵住的那根筋一下子被打通。
    原本漫无目的溢往众人的灵力收到牵引往他身边涌，所持朱笔的风四野眼眸半阖，显然已经进入入定状态。
    笔尖无墨自显，竟是用灵力画出一道生息灵符，虽然比不得浮玥那道，但单看他睁开的眼中几乎快要喷薄而出的欣喜若狂，便知这道符得来的有多不易。
    “仙尊。”哐当一声又要往下跪的姿态被浮玥一挥手隔空拎起，他也不恼，笑得眼不见齿，“多谢仙尊授道。”
    时晏几个悟性强的弟子，在方才演练的过程中便感知到了什么，隐隐触到了修仙的核心，心里都若有所思。
    “不论何种道，一通皆百通，剑修修道心澄澈，其他的修行者亦然，对最本真的……”
    娓娓道来的声音柔和地环绕在众人周身，就连先前还在别扭的时晏也沉下心来细细感受四周灵力的流动。
    浮玥掐了个诀，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些懒散地往后靠坐在浮玉台上，眸光盈盈地盯着时晏看。
    在原先的剧情线中，尽管时晏被众人误解、排挤、打压，但也有人相信他，不畏艰险地为他奔走。
    此刻坐在地上疯狂复盘自己所画符箓的风四野便是其中一个。
    肉嘟嘟在正襟危坐打坐入定的富安也是其中一个。
    其中还有一些可能并没有提及过名号的人，或许力量微薄，但依旧坚守底线，并未放弃为自己同门师兄弟查找真相的决心。
    可能有些人没有走到最后，但他们为时晏奔走那一刻的心，是赤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