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轿辇接上今日的新娘子,吹吹打打驶向彻王府。
浮玥与苏婉语坐在晚宁院内、湖边的青石板上,身上的衣裙皆不在意地被撩起,懒懒地听着树梢传来几声间或响起的蝉鸣。
前院的喜宴还在继续,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些声音。
皇室嫁娶,与民间稍有不同。
就比如苏大人与苏夫人无需去彻王府,只在府中将女儿送出去,便在家中设宴款待女方这边的宾客。
主要还是女客,由苏夫人负责。
像浮璟他们,去的都是彻王府,在那边用席。
浮玥作为女客,自然不需要再有什么事情。
更何况还有花浣溪在前头应付呢,面子上礼数过得去就成。
而苏婉语,苏夫人自然是不在意她去不去的,前面送嫁露过面,也全了礼数,现在倒也懒得上前讨人嫌。
今日好歹也是她那妹妹的大喜事。
“其实我倒想着,拉你在那儿,她便不会讲那些话了。”苏婉语碰了一掬清水,看着它从指缝中一点一滴流逝,转头朝浮玥笑道。
浮玥闻言转头看她,也学着她地动作去掬水,有些疑惑:“你不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不想听,一点都不想,要说什么其实早就知晓了,我同她还能有什么其他地话要讲。”
说着语气有些自嘲:“原先还能骗骗自个儿,被这么一说穿,好像我们两个人都挺蠢的。”
顿了顿,苏婉语补充,“但还是她更蠢些。”
蠢到拿自己的婚事来做赌。
浮玥被她的话逗乐,拿过侍女准备好、放在旁边的巾帕擦净手上的水,“你这话听着不像好话。”
苏婉语笑,“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啊,拉你在那儿,倒叫你做那个恶人。”
浮玥:“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的。”
“你不在意也不是我拿你做筏子的理由,这事儿我确实做得不地道。”苏婉语双手撑地,仰面朝天,阳光透过湖旁的古树树冠洒下来,星星点点投射在她脸上。
“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苏婉语仰着头,没去看浮玥,但语气认真,“我还有好些极喜爱的头面,前些年品千芳最受欢迎的那幅白玉嵌珠翠雀簪正好配你,等会儿叫绮岁包好,送去你府上......”
光线明暗交织映射在脸上,那双眼却并未被遮挡,大剌剌暴露在日光之中。
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苏婉语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才渐渐透过那点缝隙去看高悬于苍穹之上的骄阳。
真真是热烈灿烂啊。
说起婚事……
没等浮玥回答,话锋一转,苏婉语侧头去看浮玥,问起那桩京城人尽皆知的婚事来:“你同那燕王的婚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语气里不乏担忧。
燕王在京的时日不长,还未成年之时便去了边关历练,是以在京中的贵女们对他的长相、脾性皆不太了解。
又因早早便与浮玥定下婚事,还是圣上亲自赐婚,对了解他的兴趣便又减弱几分。
反正已经有主了,打不打听、了不了解也不太重要。
甚至还抵不上对时澈的了解程度,毕竟彻王也还是被封王之后,才离京去的封地。
若不是燕王意外“身亡”,此时,浮府应当也要开始准备婚事的一干流程了吧。
浮玥抿唇,倒真不知该如何答她,又不能说真话,毕竟,现在在众人眼中,时晏已经是“身故”的了。
只好语焉不详地暂时敷衍过去,含着一些些不易察觉的心虚:“圣上不是还未有任何表示吗,那便先拖着吧。”
这话细想其实也不算全然是假话,现下便正是将婚事拖着的情形。
苏婉语叹口气,“女子婚事好像是除了出生的另一道关卡,稍不留神便要被刮下一层血肉来……”
若是能不过这关卡,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烦忧?
苏婉语也不太清楚,也只盼望着她熟知的女子都能过得好些。
只要瞧不见听不着,总也能遮掩在华章锦绣之下。
就如同她的前十八年一般。
浮玥将另一方没用过的干净巾帕递给她,没直接答她的话,“若是你是一只小兔,最终都会被吃,是坐在原地伤春悲秋,还是先给自己先找个好居所?”
这话其实没道理,将人比作吃食,略显粗鲁与糙莽。
可原谅浮玥暂时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说法了,现下安慰人的话,只要能叫人能理解、能听进去的话便是好说法。
都怪时晏总是说上那么多的歪道理,现在叫她也是一样的腹内空空,只晓得用吃食来作比。
浮玥并不在此间长大,有很多的思想并不与苏婉语相通,但她能理解,作为自小生长在这环境中的苏婉语,是如何彷徨无依的。
纵使是“京城第一才女”,可这枷锁又不是有才便能挣脱的。
反而因为懂得越多,置身事内之时,愈发难以挣脱。
只得沉重地拖着枷锁前行。
苏婉语一怔,侧首去看浮玥,视线交触之时,忽地笑出来,“是我着相了,为着还未发生的事情白白担忧……”
方才被压抑的蝉鸣一下便放开了手脚,大肆喊叫起来,引得小丫鬟们赶忙拿竹竿去粘。
又是一番热闹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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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远离京城的北地,与京城的夏日截然不同的凉爽,却也荒凉。
铺在荒芜土地上的官道如今十分热闹,一队整整四十车左右的人马往前驶去。
虽然数量较多,但仔细看去,都是些略显破旧的马车。
“主子主子,都查清楚了,咱们终于可以回去喽。”九暮振臂高呼,笑得跟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
在这苦寒之地挨了这么久,终于所有事情全都搞定啦。
想想京城醉仙斋的好酒好菜,他都恍如隔世。
这梆硬地能砸死人的窝窝头,谁爱吃谁吃去吧。
时晏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尘,叫身旁的九曜注意着这些人的安置,别全都一股脑交给红七他们负责。
九曜自然应声,给了还在大喊大叫的九暮一肘击,纵身一跃,跟上了前方的车队尾巴。
天上的日头仍然十分足,时晏抬头去看,嘴角也是忍不住上扬。
虽然不到两个月的时日,可......
心爱之人远在京城,度日如年也不过分吧!
皎皎、皎皎......
时晏手上摩挲着那支一点一点雕出来的簪子,似乎已经能想象出女孩欣喜的模样了。
在心间唇边无数次念过的名字,此时被藏在某人的眼里,顺着苍鹰飞过的方向,去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