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雯见到顾未辰的时候，他正蹲在俱乐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说是抽烟可能也不太恰当，因为他只是点燃了烟，然后任由它自生自灭。她印象中见过顾医生的几次，他好像都没有表现出自己会抽烟的迹象，而且她也从没有听苏黎夏说起过。
    本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凉风吹来，酒意散去大半，随后她才脑袋一拍想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紧张地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苏黎夏的身影，呼，还好，她想象中的修罗场好像并没有发生？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随即迎上去，打算先打探一下虚实。
    “嗨咯，顾医生，你来啦，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顾未辰听到赵雅雯的声音，瞬间坐直了身体转过头来，往她身后望去，在发现赵雅雯身后并没有那个他想见的人的时候，他又一下子瘫了下去，看样子有些失望。
    “我刚才见到苏苏了……还有那个男生。”
    听到顾未辰前半句话，赵雅雯正想着怎么回话，结果他的后半句话让她的心下一沉，她脸色复杂了几分，果然，他见到江霖了。
    “他就是那个苏苏喜欢了九年的男生吗？”
    赵雅雯正想着怎么解释，没想到顾未辰上来一个问题就将她问懵了，不是，苏黎夏，你怎么连这都说啊？这也太坦荡了吧，是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啊。
    “嗯。”
    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默默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
    “对不起啊，其实消息是我用苏黎夏的手机发的，她都不知道的，我…”
    随后又感觉自己这样太敷衍了，而且自己的行为确实给人家带来了伤害，她慌忙道歉，这还是她为数不多感觉到自己手足无措的时候。
    “你不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我在跟苏苏表白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
    顾未辰盯着手头上还未燃尽的烟，这样说道。正在燃烧的烟头冒着星星点点的橘红色的暗光，烟雾蜿蜒着向上攀升，被风裹挟着飘向远方，赵雅雯几乎闻不到烟味。
    “啊，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抽烟的，这是刚才问前台小哥借的一根烟，我马上灭掉。”
    看着还在冒烟的烟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女士面前“抽烟”是多么不礼貌的行为，他第一时间道歉，实在是今天这件事的冲击对他太大了，他一时没有缓过来。
    “没事没事，我闻得惯烟味的。”
    赵雅雯讪笑着，示意自己不介意。她其实对烟味不像苏黎夏那样敏感，有时候压力大的时候也会自己抽上两根，所以倒是没什么顾忌，她看着顾未辰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将烟头处理掉，随后又返回台阶坐下，心想，顾医生不亏是顾医生，就连伤心忧郁的时候都不忘保持绅士风度，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医生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和许灵相亲也是你安排好的吧。”
    事已至此，赵雅雯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苏黎夏老说她是恋爱脑，碰见喜欢的人会降智，但是她对于感情上头得快，抽离得也快，她的喜欢往往就像大西洋彼岸自由的龙卷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可能在某天不知道哪个平凡的下午就突然消失了，也许是她突然想通了，也有可能是她口中的“突然就感觉这个人变得普通了”的所谓感受，总之，她不恋爱脑的时候还是看得挺清的。照这么说，其实要真要论起在感情中谁更理智，赵雅雯反而才是活得清醒的那个，喜欢的时候就大胆表白热烈地去爱，不喜欢了就坦然快速地抽身离开，绝不拖泥带水纠缠不清。相反苏黎夏就是个纠结的主，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得在脑子里过八百遍剧情，明明多问两嘴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哎，她就是不张嘴去问，像个被锯了嘴的葫芦，你说气不气人，旁边看着的人都替她心急。还说什么怕对方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你不问咋知道呢？赵雅雯这种急性子表示，能理解但不苟同。
    “嗯。”
    不出意料的，顾未辰果断承认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聪明人之间就是不需要多余的弯弯绕绕，真诚永远是必杀技，藏着掖着反而落了下乘。
    赵雅雯能这样问，其实内心也是有那么七八成把握的，不然她也不会随意开口猜测。这件事有几个疑点，首先，顾未辰和许灵相亲的这个时间点很巧，恰巧在苏黎夏拒绝顾未辰表白之后的不久，在苏黎夏提到过几次顾未辰这个人后，敏锐的赵雅雯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朝苏黎夏打探过顾未辰家里有没有给他安排相亲之类的了，毕竟像顾医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当然，据苏黎夏的观察和回答是没有，据说他家里好像也曾经想给他介绍，但是被他严令拒绝，想自由恋爱，并且在大吵一架之后直接搬到了离家里大半个城区的城东之后，就已经消停了。
    其次，许灵这个人，她在事后打听过，正巧是她一个客户的直系学姐，听说一直是个独身主义者，很早就向家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家里人和长辈都很支持她，而且她家里住在城西的别墅区里，各个旅游景点也不缺产业，就不是个差钱的主，她平日里也不张扬，相反还很低调，她的爱好就是历史学，因此一路念到博士，就是为了研究她热爱的专业。从她家里人支持她一路念到博士，就知道家里一定都是开明的主，也正因为如此，顾未辰这个相亲对象才显得有些蹊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顾未辰的态度，苏黎夏神经大条没有意识到，但是想她赵雅雯是谁啊，八岁，大家都是小不点的时候，她就追在不认识的男生屁股后面跑了，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更别提长大以后了，因此那些男生在她面前眨个眼，她就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咳咳，是有些夸张哈，但是每次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当然，仅限于她不感兴趣的男生。听苏黎夏的描述，顾未辰相亲时正好被苏黎夏发现，并且地点还是苏黎夏家附近，先不说他住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距离，就说他正在相亲时，他和相亲对象一起把人拉过来说话也很离谱好吧，对于这种事，她还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开眼了属于是。还有顾未辰后续的一系列操作，他要不是对苏黎夏还没死心，她的赵字就倒过来写。
    “顾医生，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
    真的验证了自己的答案，赵雅雯反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开口试图安慰一下看起来有些失落的顾未辰。
    “但是她就是不喜欢我。”
    顾未辰打断了赵雅雯的话头，语气有些低落，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说来也好笑，要不说这两人是姐妹呢，安慰的话连开头都是一模一样的。
    “呃……”
    被打断了施法，赵雅雯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气氛好像一下子有些凝固。好在顾医生很快打破了这个僵局。
    “给我说说小时候的苏黎夏吧。”
    “好。”
    赵雅雯没想到顾未辰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有些意外，但是为了安慰人嘛，她只好捡着些苏黎夏有趣并且无伤大雅的事情讲给他听，不过苏黎夏这个人身上千奇百怪的事情也多了去了，她倒也不用特意搜肠刮肚去翻找，随口就能讲出几个。
    她给顾未辰讲了她们一起翻墙出去找欺负小猫的熊孩子“干架”，结果她刚出发就光荣负伤的“英勇战绩”；讲了苏黎夏在洗手间为了帮她，一个人怒怼几个女混混的勇猛场面；讲了她很喜欢画画，有很长一阵子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要不是她和江霖轮流去食堂给她打饭，她都怀疑这人早晚在课堂上晕过去；讲了她为了给喜欢的人补课，硬抓着苏黎夏一起听课，导致她被江霖拉着上了补习数学的贼船，江霖的至理名言，赵雅雯到现在还记得，那叫什么，补一门也叫补，不如再来一科，好事成双，要不说还是学霸呢，就是有文化。
    还有很多很多零零碎碎的小事儿，时间线也很混乱，她想起来哪件就逮着哪件讲，有些是初中发生的，有些是高中的，每件她都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天。要不是这样说起她也不觉得，竟然一晃眼，过去了这么多年，好怀念啊。
    “真羡慕你们见过年轻时候的她。”
    “我终于知道我和他差在哪里了。我和苏黎夏之间的距离，不是物理上的差距，而是时间上的，是我怎么追赶也追不上的。你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我甚至是听你今天这么短短地讲述一番才感觉到更了解她一些。”
    是了，说是短短的讲述，其实两人坐在这台阶上也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这还仅仅是她们这些年里随意列举出来的几件小事，就已经足够波澜壮阔。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她没有刻意去提江霖，转头才发现，原来几乎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他的身影。
    时间的差距唯有时间才能弥补。
    而且能够弥补成功的条件，还得看对方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如今看来，这个答案好像已经很明显了。或许某天，苏黎夏也曾试着敞开过自己的心门，但是，至少，这件事的答案也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