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陡然一转,他已经置身于一个小山村,一片葱绿掩映下,炊烟袅袅,炊烟处是一个孤独的院落,隐隐的人声传来,亲切而慈祥。叶帆听不清那人在叫什么,但脑袋里却硬生生地捏造出个画面来,是老妈在叫他回家吃饭。
他诧异,自己的确是在农村长大,但他的家在玉昆市郊,生拉硬拽的话还能够划进城乡结合部的范围,绝不是眼前偏远的小山村,老妈叫他的声音也绝非那般温柔,不给他一顿暴栗子吃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
梦里是不能胡思乱想的,他想老妈的爆栗子,他老妈倒竖着的柳眉就刷地一下闪到了他眼前,那是他最熟悉的有些粗率的关怀,扬着手骂道:“臭小子,说好的马上回家,你这人在哪呢,知不知道老娘我快想死你了!”
叶帆撇嘴,这声音的确是他妈,但这话的内容有些不可信,他老妈经常会说要揍死他,但从来没说有说过想死他,这着实不是他老妈的性格。
这个念头一出,老妈的手指如钉向他脑门上一个脑瓜崩弹了过来。老妈刀子嘴豆腐心,脑瓜崩如同温柔的春风,叶帆早挨上瘾了,这许久没被揍过甚是想念,不想居然有机会在梦里实现,于是他脑袋一低,准备承受这温柔一击。
完全出乎叶帆意料之外的是,这温柔一击实在不温柔。在脑瓜崩崩到他脑门的瞬间,陡然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
大白天不会出现流星,更不会有黑色的流星,于是叶帆看清楚了,那不是流星面是子弹,从枪膛里射出的还裹着火药余烬的子弹,直冲脑门而来。
叶帆大惊,下意识地闪避,竟然如同《骇客帝国》的男主一般,躲开了子弹,可惜他不是只是掺了假的上帝,脑袋是躲开了,子弹却直接射进了胸膛。
巨大的子弹动能让他身体一颤,耳边莫名其妙地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快,准备除颤!”
这声音似乎是阿尼尔·乔汗博士的声音,他正奇怪自己只跟阿尼尔·乔汗博士见过一面,他怎么会进入到自己的梦里。这念头刚起,突然触电似的全身乱颤,心脏似乎要爆出来一般。
双眼一睁,眼前缭乱一片,凌乱的身影将刺眼的光线扯成不规则的片段。
他还没回过神来,一只橡皮手套摁在了他眼皮上,将他一只右眼便劲地往外撑,然后是一根强光手电对着右眼射了过来。
“操你大爷!”叶帆被这光刺得难忍,忍不住开口想骂人,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压根动不了半分。
强光只射了他几秒钟,便即挪开,仿佛听到有人说没大问题,然后旁边几个人同时吁了一口气。
叶帆越发地迷惑起来,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照理说这应该是在梦里,但却感觉实在太真实了些,可如果这是现实又解释不通,自己明明是在做脑ct拍个片子,为毛会拍在手术台上。
他努力想转一下脑袋看看周围,但突然感觉下半身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知觉,仿佛这身体压根不属于自己似的。这画面好像有点熟悉,叶帆刚这样一想,画面突然一片,一片灯红酒绿之间,无数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影从他耳侧飞一般地向后退开,迎面的干热的风让他原本就燥热难忍的身体越发不受控制,那灯光退得更快了。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正骑着一辆摩托机车,在宽阔的大道上风驰电掣,恍然中觉得这道大道很熟,对了,这是洛杉矶七号大道,机车党们深夜的最爱。
自己半年前应该就是在这里出的车祸,差点将小命报废。
他陡然一惊,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起车祸的事情,在梦里,你想什么就会出现什么。
还没来得及关闭自己的思绪,迎而一辆火红色的轿车,叶帆记得很清楚,那该是一辆保时捷911。保时捷如闪电般向他撞来,叶帆情急之下突然一扭车把,摩托机车在地面上斜斜拖曳着一道火花,向路基下边飞去。
那火焰像是暗夜里的流星,又像破空斩浪的炮弹,追着叶帆的屁股不断地炸响。
“操你妈的,你这战术动作是哪个娘儿们教的么?”叶帆破口大骂着,飞身扑起,将一个小兵蛋子扑倒在地,一梭子弹在他倒地的瞬间紧贴着他后背掠过,片刻后,一棵大腿粗细的云杉被弹雨直接打断,轰然倒了下来。
叶帆吐一口泥浆出来,心里骂娘,这特么热带雨林执行任务,真特么不是人干的活儿。上头那帮官老爷白长了肥大的脑袋不用,非要用屁股做决策,送一帮生瓜蛋子来执行任务,不特么被包饺子才怪。
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哪来的上头哪来的官老爷,这时密集的火舌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火焰彩虹,耀得叶帆有些头晕目眩,刹那间身体这火焰彩虹撕扯着,穿越似的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鼓声如雷,重金属发出的噪音让目瞪口呆,这特么怎么又回到了洛杉矶的夜店,韩耀宗那个二世祖呢?这个王八蛋害自己差点被当成毒贩子被fbi给一枪崩了,自己还没跟他好好算账呢。
脑子里突然一清,心想坚决不能想什么fbi,可已经迟了,刀疤脸的罗斯特少校闪亮登场了。
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地切换着,一会儿是旧金山酒店里的暧昧,瞬间又变成了墨西哥沙漠里的鏖战,这些还不算让他太过于想不通,做梦么,好歹会有些熟悉的画面那再正常不过,可问题是梦境里有些东西跟他的经历却完全没有一丝的牵连,比如遥远的黑非洲,他居然跟一帮不知道是叛乱分子还是恐怖分子血战,这特么也太扯了,自己这辈子见过的黑人兄弟,十个指头都够数的。
悄然间,卡罗尔王子殿下在远处向他招手,得,梦境又变了。
自离开美国后,他一直没有卡罗尔的消息,一直很是牵挂,迷迷糊糊在梦里看到这个黑人小兄弟,急忙想要上前打个招呼,不料卡罗尔脸色一变,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支ak47自动步枪,对着叶帆就是一梭子。
子弹在他胸口炸开,整个人被直接震飞。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叶帆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七八个大洞,正奇怪为什么不见有血出来,周身突然一阵冰凉,他发现自己直接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他自小在玉昆河里长大,水性不堪比奥运冠军。落水后,不慌不忙的划水,试图冒出水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双臂奋力使劲,可整个身体却在水里边打转转,压根没有向前走的意思。
连续努力了好长时间,叶帆渐渐开始急躁起来,他是人不是鱼,再不冒头,怕是要呛死在这水里了。心里想着,却突然发现不对劲,自己在水里已经泡了好长时间了,为什么一点窒息感都没有。
他猛然低头,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水箱,如同舞台上表演魔术的骗子们的道具,只不过水底没有恐怖的食人鱼之类。
“我衣服呢?”叶帆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一丝不挂,心里正想着这梦做的有点太匪夷所思了,突然旁边人影一闪,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水箱旁边走过。叶帆三观很正,虽然洛杉矶的时候,生活上有些不检点,但还从来没有过在两个以上的人面前赤身裸体过,何况眼前经过的还是三个挺漂亮的女人,虽然年纪稍大了些。虽然是在梦中,天生的羞涩感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捂自己的敏感部位,却发现自己双手压根不受控制。
几个女医生在叶帆面前,紧贴着水箱玻璃面盯着叶帆,不像是在欣赏更像是在观察,拿着个便笺纸类的东西,在上边写写划划。
“操,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叶帆从来没被人这么观察过,忍不住想骂,梦里骂人头一回,这头一回的经历有点不正常,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
医生们并没有发现叶帆的异常,看了一阵之后,转身走了。
叶帆嘴角微一咧,这才感觉到自己嘴上好像被罩了呼吸罩之类的东西,也不算呼吸罩,倒更像是濒危病人的插管,明显是从嘴里一路探进了自己的肺管中,嗓子眼涨的难受。
这梦不大好,换一个,叶帆想着,看着远去的三位女医生,心神摇曳,试图幻化点香艳的梦出来,做个春梦什么的。可试了两三次眼前的梦境却没有哪怕一丝的涟漪,反倒是因为自己用力太过,身体慢慢倒转了过来,肺管子直接绕在了脖颈上。
身体的倒转让他的视线一斜,不远处一字排开四个一模一样的大水箱,里边同样是赤身裸体的。一个是婴儿,看样子怕不满周岁;还有一个是小孩,大概六七岁模样,五官轮廓跟邵楠的女儿有点相像,不过不是那么清晰;第三个年纪跟叶帆相仿,最后一个满脸褶子,怕有六十来岁。
叶帆陡然间明白了过来,这不是梦境,是现实。
不对啊,自己怎么会被当成了液体标本,叶帆纳闷。刚才做梦时间有点多,场景切换有些杂乱,以至于他的思绪也有些纷乱不已,使劲捋了老半天之后,金正泰、永生剂、阿尼尔汗、脑胶质瘤、脑ct,这几个单词像是外出逛疯了的孩子,一个一个很不情愿的回到了他的脑袋里。
得,自己又中圈套了!
记忆往回走,他确定自己是躺在扫描床上被推进脑ct机时被做了手脚。
他本来是借看病的名义接近阿尼尔汗。阿尼尔汗看上去一脸慈祥,不过人老成精,也不知道从哪看出了破绽。至于自己是怎么被弄晕过去的,细节不必追究,对方肯定是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整个人泡在液体里,虚浮不定,完全没办法凝聚丝毫的气力。他指望着后脑勺爆发小宇宙给他力量,但偏生后脑位置罢工了似的毫无动静,思维里挣扎了老半天,客观现实里,身体没有一丝动态的迹象。
叶帆努力的收摄心神,但思绪纷乱不堪,虽然已经回到了现实,但梦境里的东西时不时还要窜出来扰乱他一阵,反而让现实粉成碎片连不起来,看样子这麻药的劲道还没有过去,整个人依旧在现实与虚幻里摇曳不定,想要推导出前因后果显然是徒劳。
放弃努力,他反而觉得泡在这液体里似乎很是受用,懒洋洋的有种回归感。回归到哪了,他当然想不起来,但那种久违了的熟悉感却异常的清晰,心里隐约觉得,似乎这样一直飘着挺好、挺舒服。
但这舒服感并没有持续多少,脑袋顶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伸进了水里,然后他整个人就便提了起来。在脱离液体的瞬间,那种舒服感迅速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隐隐的痛楚。
他有些留恋刚才的感觉。
叶帆被拖出了水面,嗓子眼里突然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伴随着呕吐的欲望,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波地一声,肺子里一阵抽搐,像是灵魂突然被抽空的感觉,但几秒钟之后,他不由自主的张口了嘴,狠狠地将一口空气吸进了肺里。
原本那根插在他肺里的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抽了出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脑袋能动了,勉强转头,看到自己被巨大的钳子状的东西夹着,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业品似的,被放上了一张软绵绵的床。但很明显那不算是真的床,倒有点像是蜘蛛吐出来的丝一般,缓缓的攀上叶帆的身体,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很快,叶帆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蚕蛹被包裹的厚而软的茧中。耳边听到吱吱的机器声,他感觉自己被送进了一个幽暗的通道,缓缓向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光线渐亮,紧接着能够听到人的脚上声、说话声。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到处是电脑、仪器、试管之类的东西,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正在专注地干着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