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芳怀孕的事情很快就经由社员们的嘴传到了男人们干活的甘蔗地。
于是,卢芳一行人刚出了卫生站,都还没走几步呢,就见远处几个人往这边跑得飞快。
打头的是头发有些自来卷,一身健硕肌肉人高马大的顾大海。
顾大海长得雄壮,笑得却实在是憨厚。
一路小跑跑到了卢芳跟前,微微喘着粗气,看着媳妇一个劲地笑,又看看她的肚子,手第一次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抱着蜂蜜罐不敢下手的小熊。
卢芳甭管之前有多担忧,现在面对自己的丈夫这模样,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真、真的有啦?”男人小心翼翼问道。
卢芳重重点头,笑容灿烂。
顾大海的神情顺便变得梦幻起来,仿佛还在做梦一般。
卢芳拉着他到姜琴跟前:“要谢谢姜同志,要不是她提醒我,老李大夫都说我这胎可能保不住呢!”
“对!对对!”顾大海摸着后脑勺,伸手握住了姜琴的手:“侄媳妇,今天实在是多谢你了,要不是有你,我们俩估计要到卢芳肚子大起来才能发现。”
这一声侄媳妇。
叫得姜琴都恍恍惚惚。
卢芳和姜琴对视了一眼,一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长桥大队是两三个村子合并起来的大队,顾姓,陈姓和李姓是大姓,村里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是一个祖宗。
只是以前姜琴和卢芳来往不算多。
才一时没想起来这层关系。
这边顾大海双手护在卢芳身侧,小心翼翼护着她回家去,姜琴也推着婴儿车准备回去了。
剩下一众人回到了小广场继续腌菜,嘴里说的已经从陈家那些事儿,变成了婴儿车,的确良和姜琴的好日子上。
就算姜琴说了的确良还能正常穿。
但乡下人家,又有多少人能拥有一件的确良衬衣?
又有多少有的确良衬衣的人舍得把这么一件好衣服当成罩子给孩子挡太阳的?
这不恰恰说明了,姜知青的日子已经好到没那么看重一件的确良的地步了?!
在场有好几个女知青,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以前大家还背地里说姜知青随便把自己嫁了,没男人在身边,以后要吃苦呢,现在看看,人家日子好着呢。”
姜琴当年刚下乡一年,就把自己给嫁了。
嫁的还是个常年不着家的军人。
就算公爹是大队长,在很多人眼里,家里没男人,往后也有得苦吃。
尤其是当时不少知青还想着回城,大部分知青都没想过要和当地人结婚。
姜琴是第一个。
私底下不看好的人占了多数。
包括大队里不少当地人,也觉得黄翠喜是脑子昏头了。
给自己儿子定了这么个不会干活的女知青,往后家里又多一张嘴,日子绝对不好过。
哪想到,刚结婚不久,就听说顾兆在部队提了干,工资一下翻了个番。
又没过多久,就听说部队推荐顾兆去上了军校进修。
乡下小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学生了。
姜琴不会干活力气小又如何,人家直接就不用下地了。
肚子还争气,一下就给顾家添了三个娃。
谁不羡慕啊。
女知青里年纪最长的钱玉梅也感叹了一句:“也是人家的本事。”
话音刚落,一个头上绑着红头绳的年轻女知青撇了撇嘴:“好日子也是靠男人,算什么本事。”
钱玉梅瞥了她一眼:“孙珍珍, 靠男人也总比你靠蹭别人来得强,你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快点干活,今年你粮食再不够吃,可别想着蹭我们的!”
一句话直接把孙珍珍的脸皮都给扯下来了。
换做旁人,此时总该又羞又臊。
孙珍珍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昂着脑袋很理直气壮:“咱们是社会主义,先进帮扶后进是应该的!”
说罢,还直接把腌菜一放,象征性说了句:“我去上厕所。”
也不等别人说什么,径自转身就离开了小广场。
边上一个去年才来的年轻知青刚要起身去拦她,钱玉梅就拉住了她:“不用管她。”
“那她的活……”
钱玉梅熟练地叮嘱:“你要是还有力气就拿过去自己腌,腌完了算你的工分,你只要记得,孙珍珍但凡找你要吃的,你别给就行。”
显然,孙珍珍这样劳动到一半,借口上厕所直接一跑没影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钱玉梅早有了对付她的法子。
孙珍珍这回还真不是去偷懒了。
她跑出去没多久,就赶上了推着婴儿车的姜琴。
广场上大家顶着冬日的寒风,头顶上那点太阳根本提供不了太多的温暖,手还要伸在冰冷的盐水里搓洗那些蔬菜,孙珍珍自己的手脚和耳朵每年都要长冻疮。
而面前的姜琴呢。
身上穿着厚棉袄,竟然一点补丁都没有,脸色红润,手指白皙细嫩,一点都没有冻疮。
嘴唇上都没有干裂,非常湿润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她日子过得好。
更别说,她竟然还用的确良给小孩挡太阳。
孙珍珍看着都只觉得心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咕嘟嘟冒着酸泡泡。
她一把拦住了姜琴:“姜同志,我有事找你你。”
她语气很不客气,手更是直接握住了婴儿车的把手。
姜琴哪怕和孙珍珍来往不多,此时也不免微微蹙眉,抿了抿唇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什么事?”
孙珍珍却又上前一步:“管知青和陈慧芳要结婚的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
孙珍珍:“管知青结婚缺点东西,你既然有,是不是应该帮个忙?”
姜琴眉心一跳。
说实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珍珍。
这什么意思?
理直气壮要东西?
孙珍珍面对姜琴诧异复杂的眼神,却非常理直气壮:“我们都是天南海北来插队的知青,就是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结婚有困难,条件好的多多帮扶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这话说出来,一向脾气好的姜琴都无语了。
且不说哪怕是亲兄弟姊妹之间,条件宽裕的帮扶条件稍差的,也是靠情分,不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义务。
就说他们这些知青之间,就算是有人的确关系比较好,堪称异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也绝对和姜琴无关。
她刚下乡的时候,知青点的房子刚被一棵被雷劈了倒下的大树给压倒了。
姜琴这一批的知青都被安排进老乡的家里簪住。
一直到秋收结束,农闲的时候,知青和老乡们才有余力建房子。
姜琴和大队里的知青们住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半年,这要是就算是兄弟姐妹,那这兄弟姐妹情谊也太廉价了。
姜琴腹诽着,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孙珍珍可能只是不会说话,脑子应该没问题”的可能性,问道:“那你觉得,管知青结婚,我应该提供什么帮助?”
“很简单!”孙珍珍一摆手,“你不是有一张缝纫机票吗?反正你也不用,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当做贺礼,多有面儿呢!”
姜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