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抱着骨灰盒,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流露出浓重的悲痛。
秦德海通红着双眼,双手扶着秦大伯抱着骨灰盒的手,小声的解释道:“秦秦跟着秦野一起出了一趟护送任务,被围剿了,死于爆炸。”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说道:“爆炸的时间很快,来不及感受到疼。”
秦大伯身子止不住往后仰了仰。
秦德海压着悲伤, 伸着手臂支撑着秦大伯的身子。
“德海....”
“啊啊啊啊,我的儿啊!!!!我好好的一个姑娘送过去,回来时只剩下一捧灰。”
屋中传来秦伯娘悲痛的尖叫声。
“婶子、婶子——”
“祖婆...”
“嫂子,嫂子,你冷静啊。”
只见秦伯娘赤着脚从屋里跑出来,身后跟着劝解地妇女们。
“秦德海,你丧良心,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秦伯娘崩溃的抓着秦德海的衣领,眼神迷茫而绝望。
“嫂子,对不起——”
秦德海站在那任由秦伯娘质问。
秦伯娘嘴唇颤抖着,脚步踉跄,松开人的衣领,无力的倒在地上。
她双手拍着大腿,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愤怒,“我就是那个秦野是个天煞孤星,你死就死了,做什么拉着我闺女啊。做什么拉着我闺女啊——”
“我好好的闺女,才刚刚回来几年,你们就有给我弄丢了!!!”
“我的闺女啊!!!秦秦啊!!!!”
“够了!”
秦大伯怒吼一声,打断秦伯娘的哭泣。
秦伯娘愣愣地看着她老伴,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江水一般涌出。
她颤抖着身子,紧咬着嘴唇不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秦大伯闭了闭眼,脸上的皱纹褶子更加的深了。
他吩咐着,“老大家的把你娘扶起来。你小妹和妹夫是英雄,我们不能给他们两个丢人。”
一旁抹眼泪的秦大嫂上前扶起秦伯娘的胳膊,劝慰道:“娘,您先起来吧。小妹和妹夫看到您这样子,也、也不安心呐。”
秦伯娘一把抓住秦大嫂的手。
“娘,起来吧。咱们还要考虑小妹和妹夫的身后事呢。”
秦大嫂细细的劝慰,秦伯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在秦大嫂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坐到板凳上。
秦伯娘刚一坐定,小心翼翼地伸着手强行将秦大伯怀里的骨灰盒抱过来,一语不发抱着它默默落泪。
秦大伯摆了摆手,驴蛋、狗蛋接过一旁小战士手中的小骨灰盒。
同族的青年也接收到示意,客气的伸着手请跟着一起来的战士去休息。
领头的小战士看了秦德海一眼。
秦德海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木箱小心的放到桌子上后,带着战友跟着秦家的青年下去休息了。
叶诗音给在坐的几人倒上茶水后,安静地坐在秦大嫂的旁边。
秦大伯干枯的手搓了一把脸,喝了口水将情绪努力地稳了下来。
他放下水碗,吩咐道:
“老大家的,你去找个族弟快速的去给老大老二报信,然后安排人去公社把老二家的叫回来。”
秦大伯疲惫的催着人,“去吧。”
秦大嫂担忧地看了秦伯娘一眼,迟疑的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客厅。
说完,他转头对着秦伯娘轻声说:“老婆子,擦擦眼泪,去给咱小闺女和女婿准备准备客堂吧。叶知青也去给你婶子搭把手。”
叶诗音点了点头,走上前,低声询问了一声。
秦伯娘点了点头。
叶诗音将秦伯娘扶了起来。
秦伯娘抱着骨灰盒向外走去。
驴蛋狗蛋抱着听风缘缘的骨灰盒跟着往外走。
等人都走光后,秦大伯将水碗推到秦德海面前,示意他喝口水。
秦德海听话的端起水碗一饮而尽,他抹了一把嘴,语气坚定。
“说吧,大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弟弟我只要能说的绝不隐瞒。”
秦大伯盯着秦德海的眼睛,半晌,问了一句,“我闺女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秦德海将桌子上的箱子推到秦大伯面前。
“秦秦没留什么口信,但是在给我的信里说给你留了个箱子。箱子里有一封信,嘱咐我务必提醒你记得看。”
秦大伯顿时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留信就好。
他闺女不似常人,这回的事是有八成是假的,估计是金蝉脱壳去哪里重新生活去了。
秦大伯的心里松懈下来,眼梢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秦德海看到这一幕也没多想,只以为秦大伯因为秦秦留下的这东西有了点盼头。
秦大伯手爱惜地抚摸着箱子。
秦德海起身给秦大伯说了一声后出了门,贴心的将整个空间留给秦大伯不说,还反身将门也给带上了。
秦大伯等着人走了,抱着箱子进了屋,从衣柜里翻出秦秦寄过来的信。
有一次信封里寄过来几把钥匙。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钥匙应该是配这个木箱的。
只要这个钥匙能打开....
他拿着钥匙,对着锁眼对了好几次才顺利地把钥匙插进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解锁声给秦大伯带来了安慰。
他快速的将木箱打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封信。
秦大伯抖着手,小心的沿着信缝将信打开,里面是薄薄的几张纸。
他一字一句的数着字读,越往下读,秦大伯的眼泪越收不住。
“好好好,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秦大伯手轻轻的抚摸着纸上的字,他从这字间似是看到秦秦的笑脸。
“丫头啊,”
秦大伯看向箱子里装着药丸的药瓶和新做的一看就是老年人花色的衣服,自言自语道:
“让大伯再贪心一回,让你作为我长女入秦家坟行不行。你不说话的话,爹就当你答应了。”
秦大伯将信小心的放到箱子里,并将箱子锁好。
“闺女,爹就当你答应了。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记得给爹托个梦啊。
你在这里生活的几年,爹让你受委屈了。”
他摸着箱子慢慢出了神。
片刻后,寂静的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呜咽声。
*
秦大伯放好箱子、平复好心情后出了门。
秦大嫂正挥着勺子给战士们分饭,她看到秦大伯出来,喊了一声:
“爹——”
秦大伯点了点头,“你娘呢。”
秦大嫂将手中的饭勺递给身边的人,“娘在祠堂陪着小妹和妹夫。”
“去给老大他们报信了吗?”
秦大嫂算了下时间,“已经安排人去了,现在应该在报信的路上了。”
秦大伯看着眼前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的场面,“老大家的,这段时间劳你多费心了。”
“爹,你看你这又说外话了不是。”
秦大嫂用围裙擦着手,对这点事没放在心上。
秦大伯对着儿媳不善言辞,他想着回头给;老婆子说说给老大家的找补找补。
想到这,他背着手说道,“你先忙,爹去祠堂看看。”
秦大嫂看了人群一眼,“那行,爹,我就不送你去了。”
秦大伯顺着路走,来到了给秦心蕊新盖的房子面前。
他走到墙边,在他时常坐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声声疯癫、凄厉怒骂的女音掺杂着锁链剧烈晃动的声音透过墙壁顺着风传到秦大伯耳中。
他抽出腰间的旱烟,从烟袋里挖了一撮烟草,划着火柴,慢慢的引着烟枪。
坐在墙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整个人被散不尽的烟雾笼罩在里面。
秦大伯坐在那静静的抽完一壶烟,他撑着手站起身来。
听着院里响起的收音机调频的声音,他背着手站了一会。
等着院子里响起‘上阵杀敌’地音乐后,秦大伯这才转身往祠堂走去。
祠堂的客堂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秦秦和秦野的骨灰盒放置在正中央,听风、缘缘的骨灰盒一左一右护在两人身边。
秦伯娘在擦着手中的照片,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秦大伯。
“你在家里和德海单独说了些什么?”
秦大伯接过她手中的照片把它稳稳地摆在了正中央。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点咱闺女在部队的日子。”
秦大伯不明说,秦伯娘也就没在细问,她看着照片上笑颜如花的秦秦,问道:“闺女和女婿的葬礼什么时候办。”
“七天后。”
秦伯娘诧异地看了秦大伯一眼。
秦大伯拿起桌案上的香在蜡烛上点燃后,分给秦伯娘一半,“等等老三吧。”
秦伯娘跟着秦大伯并排将香稳稳地插在香炉里。
“老三知道错了吗?”
秦大伯似是想到什么双眸一沉,轻嗤一声。
“他认不认错于咱闺女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咱闺女也不会在意。之所以让他来,只是为了咱闺女女婿下葬的时候让别人挑不出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