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火车站,依旧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好在这一次,汽车能直接把他们送到车站里面,无需再额外走路,省了不少麻烦。
此时,谢知屿看着堆满东西的后车厢,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塞满满一大车的东西。
而其中,摆放在最上面的,赫然是她亲自做的吃食,在一众东西中显得格外耀眼。
谢知屿。。。又大意了!
京市是火车的始发站,相对来说发车时间比较准确,基本不会晚点。
所以他们一来便可以检票上火车等待发车。
这一次是谢老爷子提前帮买好的火车卧铺票,此时车厢里没有外人,谢知屿十分熟悉地把自己带来的床铺铺好。
沈清元看着明晃晃放在桌面上的饭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上一次的回忆瞬间在脑海中回放。
说起来时间过去这么久,那一言难尽的味道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阴影还在。。。她都不敢想面前这满满当当的两个饭盒里的东西会有多难,她婆婆是个人才。
沈清元不想为难自己,悄然扭过脑袋看向窗外,透过车窗,可以将站台上的环境一一尽收眼底。
此时火车站里大多是像他们一样回城探亲的知青,有的人被亲人团团簇拥着,不舍地诉说着离别,有的人则拿着单薄的行李,孤零零地挤在人群之中,脸上一片麻木,不知道是否后悔这一次的回城之旅。
沈清元一时间颇多感慨,正想收回目光的时候,却意外地瞧见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廖池。
而他的旁边站的,赫然就是她那已经被下放北大荒的便宜堂姐沈铃铃。
沈清元瞬间拉过旁边的谢知屿示意他看过去。“你看那是不是沈铃铃和那廖家的人?”
谢知屿还在铺床,一时不察被人从身后拉着后领来到了窗口处,手上还抱着个没铺好的床单。
谢知屿……
可惜离得远,俩人努力瞪大眼睛也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更别提听到声音了。
沈清元默默的看了眼谢知屿。
“你别想。”谢知屿莫名地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连忙出言打断她这可怕的想法。
车站里人来人往,他那鸡肋的技能还不能挑选特定某个人的心声,所以一到人多的地方,他会下意识地控制住自己不去探听。
一看到这里那么多人,谢知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者距离太远,他也确实没办法。
沈清元无奈,只能放弃,不过她如今也是有背景的人,沈铃铃要是来招惹她,她就放章老……嘿嘿~想到这,沈清元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谢知屿??别这样,他有点慌。。
谢知屿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轻咳一声后,温声安慰起来。
“没事,他们出现在京市,说明大队那边沈老二他们一家是回不去了,廖家既然敢出头,自然也知道了咱们之间的种种,咱们老谢家也不差。”
谢知屿心中暗暗思索着,要不要趁着火车还没出发,先去找他哥还有他父亲告个状。
沈老二一家以前的事也就罢,能出来是他们的本事,要是还来招惹,他也不是吃素的。
沈清元扫了眼谢知屿,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想起谭依依说的书中故事,要是书中的他们活了下来,估计会是大反派。
正是这时,火车的鸣笛声响起,隔绝了他们想要再看清楚的心思,也绝了谢知屿想要告状的念头。
另一边。
人来人往的站台上,此时正有三人相对而站,而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曾经去过清松大队的廖池。
廖池双手抱臂而立,目光看着面前的女人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而此时他的眼前站着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沈清元的堂姐沈铃铃,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脸色蜡黄,就连头发都显得十分粗糙,显然在下放这两年吃了不少苦。
就连她如今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破旧得打满补丁,许是清洗次数过多,某些地方已然无法修补,从中露出一截衣服里的草。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中,显得格格不入。
许是在青松大队了解过沈家的风评。所以即便对方看起来挺可怜,可廖池依旧对这个便宜堂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要不是被家里人要求送二爷爷过来这边,他绝对不会来接人。
沈铃铃感受到廖池的目光,垂下脑袋,不动声色地把露出来的草往衣服里塞了塞,不是她要故意装可怜,这件是她唯一的冬衣了。
当年,因为她和父亲的指认,虽然大部份的责任去了母亲身上,但他们一家也逃不了,全部被下放到北大荒农场里去。
原以为三年她咬咬牙就过去了,可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每天累死累活的回来,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她妈心里也生了怨气,无论她和父亲再怎么解释她都不听。
而她那断了腿的弟弟沈天赐就是个拖累,刚开始被下放的时候,许是一路颠簸劳累,再加上心情抑郁,一到地方,人就倒下了。
倒下就倒下,偏偏还得连累他们来照顾,作为家属,他们想不管还不行。
这些还能忍一忍,可北大荒的天气也不是人待的地方,一到冬天,就连呼吸到的空气都似乎像刀片一般。
像他们这般下放的人,别说什么特殊照顾,这种时候能熬得下去的都是运气。
对于她来说,去年的冬天唯一的幸运,就是终于不用再被她弟弟拖累了。
沈铃铃勾了勾唇角,意识到这是哪里后,又迅速地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想法。
“铃铃啊,你这是怎么了?听到爷爷的话了吗?是不是肚子饿了?”廖锦松满脸心疼地望着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孙女,心中涌起阵阵怜惜。
怪他,要是他硬气些,早日把人接回来,他这孙女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
北大荒那边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抱歉,爷爷,我……我没听到。”沈铃铃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她低垂着脑袋,轻声道歉,双手的指尖紧紧地捏在一起。
“没事,你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爷爷已经在想办法了。至于你母亲。。。爷爷也会想办法的。”廖锦松只为她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放不下北大荒的亲人,想到还在北大荒的沈有才,廖锦松也是一阵叹息。
他磨了他大哥许久,跑了不少关系,也只能捞出这个判得最轻的孙女。
另外那几个,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想到素未谋面的儿子,廖锦松心中一阵愧疚,心中暗暗决定要找自家大哥好好谈一谈。
要说对前头那位妻子有多大的感情,倒也没有,只是人年纪大了,心中对于自己的血脉亲情,比较向往。
特别是在知道自己在外头还有个儿子后,家里人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个罪人。
可他有什么办法?他当时脑子受了伤,根本就不记事,如今年纪大了,就想见见自己的孩子一面。
可惜大家都不理解,特别是他和原配的孩子们,自从知道这事后,已经许久没有搭理过自己了。
“谢谢爷爷,不过我妈她。。她对我和父亲有些误会,当年妈妈糊涂,做了错事,我和父亲也糊里糊涂地被抓了。
后来在下放那边,我妈也不管我们,已经这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就连弟弟都。。。没熬下来。”沈铃铃半真半假的呜咽着说出来。
要是可以,她希望其他人还是别救出来才好 ,只要这里没人认识她,她就能重新开始新生活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得知她被放出来的时候,她爹还在北大荒里闹起来了。
“爷爷会尽力的,不说这个,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饿不饿?”廖锦松也是这时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着沈铃铃。
五官看起来和他还有几分相似,就是这些年受了苦,整个人黑黑瘦瘦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谢谢爷爷,上车的时候,在那边拿了几个馍馍在火车上吃,我不饿的。”沈铃铃怯怯地垂下脑袋,北大荒风吹日晒,如今脸上的皮肤她自己摸着都嫌弃,就连她以往引以为傲的白皙皮肤都吹走了。
廖锦松闻言对这个孙女更怜悯了。“没事,跟爷爷回家去,以后不会再过苦日子,对了,这位是你三堂哥,以后爷爷要是不在,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
廖锦松想起一直没作声的侄子,开始对着两人介绍了起来。
自己那边的孩子估计是指望不上的了,但大哥家的孩子倒是可以和这孙女好好相处起来,往后有了大哥他们家的照应,想来日子也好过些。
廖锦松想得很好,可惜,廖池并不配合。
“二爷爷,姑娘家的事,我一个男同志可不懂这些,况且我如今整天上班,也抽不出什么时间。”廖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又不是什么大冤种,这明显是和二房一家对着干的事,他才不愿意掺和,而且要不是自家爷爷压着他,他都不乐意来。
该说不说,面前这小姑娘,看着是个无害的,可每句话深想起来,都透着不一样的意思,啧啧啧。
“三堂哥好。”沈铃铃像是没听懂廖池的话,依旧乖巧的打着招呼。
她不傻,早就感觉到廖池对自己的厌恶,想来廖家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讨好廖锦松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了,总归她是不会放弃廖家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廖锦松忍不住瞪了一眼廖池,可惜对方就是个混小子,根本不惧,甚至还对着他笑了笑。
廖锦松气结,不想在刚认回来的孙女面前失了面子,只能歇下了心思,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一行人匆匆回了廖家。
。。。
火车到达朝阳县的时候,已经几天过去了。
很幸运,他们这一次到达的时候,正好遇到每天一班次去向阳公社的汽车。
只是汽车上挤了满满当当的人,谢知屿看着自家媳妇隆起的小腹,有些犹豫。
“要不咱们坐明天那一趟吧?”
“不用,上去吧,我跟在你后面。”沈清元摇了摇头,如今是知青回来的关键时候,哪天人都这么多,等也没用,除非他们能自己走回去。
谢知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把身上的行李大半收了起来,这才带着人挤上去,在角落里为沈清元挡出一个空间,再把身上的行李放下,让她坐好。自己顶住身后拥挤的人群。
道路上坑坑洼洼的,汽车行驶起来也不平稳,晃得人晕呼呼的。
汽车上的抱怨声声声不止。
突然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从中脱颖而出,传到众人耳朵里。
“你说说好,好好的嫁个泥腿子,我看你以后怎么办,瞧瞧这回一趟城里,都得转好几趟车。”
老大娘被晃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指着自己女人的脑袋开始骂,这要不是脑子进点水,能这么想不开吗?
一时间汽车上躁动的氛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依旧没有太大的动作,只不动声色地默默调整了姿势,面上老大娘的方向看天看地,就是不用正面目看向正主,生怕打扰了老大娘的发挥,就连汽车的速度都默默降了下来。
沈清元嘴角下意识地抽了抽,华国人看热闹的基因是强大的,心里想着,自己也默默地调整了个姿势,嗯。。她也不是爱看热闹,就是想要合群。
谢知屿。。。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秀儿的。”眼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还有那些若有似无地投来的目光,老大娘旁边的年轻男子只得轻声地跟岳母保证着。
“秀儿秀儿,我看你就是秀儿,你拿什么保证?拿你那每天八个工分保证吗?还是要等她死了才能过上好日子?”
不提还好 ,一说起这个,老大娘更气了,她年轻时候也是大队里出来的,好不容易嫁到城里,凭自己啃老的实力,从她婆婆那边顶班了个正式工的工作。
谁知她女儿竟然又要嫁回大队里去,你说这不是脑子有毛病是啥,她也是傻,竟然会答应跟着去住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