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长了一张很美很美的脸，但当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举手投足的气质，要比脸更吸引人。
    我想要他属于我。
    朱水云的脑子里缓缓转过这几个字。
    错过这个，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如此绝美的白梨花了。
    游戏玩家脑子里的某个点亮全图鉴的弦，忽然被拨动了，她顿时燃起了极大的热情。
    这么想着，朱水云扬起脸，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是快活城朱水云。”
    身边跟着的雨生魔从美色暴击中回神，听见朱水云这句话，没忍住啧了一声。
    他用更加挑剔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仙人。
    那张美丽不可方物，几乎模糊了性别的脸，让他都恍惚了几秒，对方举手投足便是仙气飘飘，的确当得起一句仙人。
    但此刻，这位仙人身上的局促紧张，快要溢出来了。
    连慕雨墨这种自在地境的弱者，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紧张。
    莫衣飞快抬手顺了一下自己的发丝，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拱手温和地应了一句：“见过活财神，当不起您这一句仙人，唤我莫衣便好。”
    他好像很迫不及待，又急急补充道：“莫衣并非有意窥视，只是感知到此地天地灵气动荡，发现有人交战，那瞬间变化的美丽实在珍贵，一时看入了迷，误闯了主人的屋子。万分抱歉。”
    “您客气了，神游玄境的高手，自然不会为了什么财宝起歹意。我能够察觉到您没有恶意，不必道歉。”朱水云应和道。
    “莫衣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迫切了，但并没有收敛，反而从容一笑，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将深藏在眼底的苦涩全都流露出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对面的人会用这一点拿捏他狮子大开口。
    “我想请活财神出手，复活我的妹妹，小绿儿。”
    这个目的让雨生魔悚然一惊，他做了多年剑仙，之后又入了半步神游，但还是从未想过复活这种跨越生死的事情。
    朱水云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先生的师兄，齐国师，已经对我说过大致情况，先生里面请。”
    慕雨墨看了看两人，乖巧地退下，吩咐厨房上茶点招待。
    雨生魔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选择跟着进去了。
    他们可能说的是公事，但，朱水云也没有说他不能听呀。
    待客厅，风秋雨点了沉稳安神的香薰，卷起袖子，为三人沏茶。
    她出身花楼，虽然更擅长琴艺，这些煮酒弄茶的雅事，也是从小学过的。
    碧绿的茶汤被慢慢打成了白色，上面漾起来一层乳沫。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不外如是。
    穿着一袭白衣的仙人坐在对面，淡淡诉说自己的过去。
    “我和妹妹是穷苦人家出身，年少时候流落街头，受尽了白眼和冷遇。”
    “那天我们躲在破庙里，两个人都快饿死了，我外出乞讨的时候，路过的游人施舍了妹妹一张饼。”
    “她骗我自己已经吃过了，将唯一的那张饼给我吃了，自己却饿死了。”莫衣闭上了眼，似乎有泪滴在脸颊滑落。
    水珠悄无声息地落在衣摆上，印下一个深色吻痕，滑落无声。
    无数日日夜夜，他不知道回忆了多少次这件事，但却依旧痛彻心扉。
    “我六岁的时候，开始修仙学道，便立誓要复活妹妹，一直坚持了几十年，查阅了无数经书古籍，但没有看到半点希望。”
    莫衣闭了闭眼，语气里满是唏嘘和疲惫。
    旁边坐着的雨生魔也被这哀伤所感染，心里时而庆幸自己的一生除了遇见李长生，太过顺遂幸运，时而对莫衣的执着惺惺相惜。
    “我懂得。”朱水云捧起茶汤，吹了吹，淡淡的微苦气味扑面而来。
    “你懂？”莫衣没有听明白，他放下茶杯，神色有些怀疑。
    咔哒——
    瓷器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莫衣皱眉，一般别人开口说我懂你，下一句就是他也死了什么手足亲人，说人总要向前看。
    但眼前的女子，只是含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眼底好像藏了无数沧桑，平静而又通透，就如同她戴在耳朵上的那双红玉铛一样。
    她的头轻轻晃动，耳坠被外面的太阳照到，折射过来的光芒闪到了莫衣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双目微眯。
    “所有人都劝你放下，看开，但他们却不能理解，你此刻不是已经成了神游玄境的莫衣。而是一个，想要报恩的凡人。”
    “这件事，其实无关你是否能看破、放下、接受你的妹妹的死亡。”
    “说句不好听的，你的父母不是也去世了么？怎么不见你执念，想要复活他们？”
    朱水云嗤笑一声，语调温柔，但内容却毫不客气。
    莫衣丝毫没有被嘲讽的愤怒，他目光灼灼，也不在意那红玉反光的刺目了，睁大了眼睛盯着朱水云，期待她说出来更多，就怕错过一点。
    “凡人修仙，讲究问心。”
    “成仙之前，清算因果，自己接受了恩情，却没有回报。”
    “妹妹的死，是点化你修道的起因，是让你下决心修道的根本，是大因果。妹妹让下来的的那张饼，让你多活了一日，撑到见到师父，更是大因果。”
    “两项因果无法还清，你无法问心无愧，自然永远不能更进一步，更不能成仙。”
    “归根到底，他们以为你的执念是妹妹的死亡。但不是，你的心结是，承恩却未还。”她的声音低哑，语气缓慢，身子慢慢前倾，凑近莫衣。
    女子头上红玉凤凰，因为她的前倾微微晃动。
    涂了正红色口脂的唇瓣微弯，似笑非笑，她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手腕上带着的一串黄金铜钱，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声音格外俏皮动听。
    指腹贴在眉心，触感仿若暖玉，一直点到了他的心底。
    “因为你是一个诚于心、诚于己的人，不了却这天大的恩情，便寝食难安。”
    “但斯人已逝，去哪里还恩？转世的她，还是她吗？还有转世吗？只能想着让她复活，了却心结。”
    “心结不解开，你越想更进一步，越无法前进，只能成魔。”
    “但无法前进，也就越没有机会复活妹妹，无法报恩，无法解开心结。”
    “这变成了，一个走不出去的死循环。”
    她伸出四根手指，做了一个交叉绕环。
    莫衣的神色猛然激动。
    他只觉得茅塞顿开，眼前的迷雾被吹走，之前一直不理解的地方，瞬间通透了。
    所以他才会入魔。
    他一直停留在自己六岁时候的心态，从未改变过幼年时期的执着。
    那是见到妹妹死去时候的悔恨。
    以及，自己明明是兄长，应该保护对方，却失职的自责。
    一阵雨打风吹，烈风席卷。
    一直端在云间的白梨花，猛然一颤，被风吹散，落到了地上。
    花瓣不再透着点点仙气，沾染上了泥土，却因此带着凡尘的色彩，格外鲜活诱人。
    莫衣的脸上大喜大悲，他此刻不再像是仙人了。
    他猛然伸手，想要抓住朱水云的手：“你！你……是了！对！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我的知己啊——
    他激动地想着。
    却被打横一只手拦住了，那速度不比神游慢几分。
    情绪失控的莫衣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抓住了另一双手。
    那双手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子，还扎手。
    对面的雨生魔唇角微弯，那张妖冶的美人面似笑非笑：“做什么啊，莫衣仙人？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