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一开口。
朝堂上面众多官员纷纷看向了海瑞。
他们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海瑞头铁,不怕死,敢骂皇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户部主事……
而此时的海瑞都已经是户部侍郎了,还是陛下承认的老师,原东宫属官……
就算是在跟齐康口舌之争,稳占上风的李慎还是有些不安。
而在不安的这些人中,包括张居正本人。
实际上,高拱在昨日被送走之后,张居正便筹谋着,用什么样的法子,把海瑞也外派京师。
在某种情况下,海瑞要比高拱还要难以对付。
因为高拱为人做事,行为高调,也有很多的小毛病,想要找到他的错,很简单,可海瑞,太干净了,再加上久负盛名,即便是张居正在面对他的时候,多少也有些心里面没底。
正如此时,张居正根本就不知道海瑞要为谁说话。
是驳斥弹劾高拱,还是为高拱进言求情。
两种不同的情况,张居正就要做出相应的回应。
张居正也搞不清楚海瑞会说什么?
不过,这已经涉及到了张居正的核心利益,张居正是不会退后的……
高拱不走。
内阁首辅的位置就空不下来。
那他便要永远的跟在高拱的身后,当一个听话的副手,他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了,他不愿再忍耐了。
而海瑞虽然平常人缘不太好。
但他在百姓心中名声好,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高,若是海瑞此次在朝堂之上,为高拱鸣不平,那刚刚陛下所说的高拱之事,未定,那可是真的未定了。
一时之间,整个皇极殿中都安静了下来。
而朱翊钧看了一眼海瑞:“海爱卿,有何言要奏……”说完之后,朱翊钧视线一转,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张居正。
此时的张居正手持笏板,面色沉稳。
但朱翊钧心里面清楚,自己这个老师,心里面已经慌了,他只不过比常人会装一些……
“陛下,臣刚刚一直听着齐大人说话,臣觉得齐大人所说,并没有暗讽先帝,世宗皇帝陛下的意思,而是李慎在此胡乱攀咬,要赶出殿外,也应把李慎赶出殿外,驱逐出宫……”
听着海瑞的话,齐康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这海瑞一开口,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去了……
“海瑞,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名声,便在这里胡说八道,蒙蔽陛下,怎么,你也想暗讽先帝,暗讽世宗陛下吗?”李慎听着海瑞的话,立马站不住了,他开口反驳海瑞,想把这顶帽子,再给海瑞带上。
可这顶帽子,齐康不敢戴。
但海瑞却不屑带。
他确实明面上骂了世宗皇帝,骂的还不轻,把世宗皇帝朱厚熜气的龙吼都出来了……
而先帝,他也骂了,只不过先帝穆宗陛下朱载坖,只怕物理伤害,不怕法伤……他并不将海瑞那骂自己的奏疏放在心上,看完之后,没有生气,反而还是轻松一笑,置之不理,依然我行我素……
海瑞看向了李慎,平淡的说道:“海瑞是直臣,只会直陈,不会暗讽,那小人阴阳之事,海瑞做不来。”
“那你认为,隆庆年间,大明革除弊政,国库日渐丰盈,百姓生活稍安,全是高拱的功劳,先帝无寸功……你同样认为,嘉靖年间,朝堂无银赈灾,无银犒军,不是严嵩一党欺上瞒下,祸乱朝政所致,而是世宗皇帝陛下……”说道朱厚熜这里,李慎立即停下了……他眉眼之中有了些许的慌乱……刚刚可是差点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隆庆年间,国库日渐充盈,革除弊政,百姓生活稍安,高拱确占头功,但高拱有所成就,全赖先帝识人善用之名,作为天子,怎能事事亲为,知人善用,便已是英明君主,而嘉靖年间,朝廷无银赈灾,无银犒军,国库空虚,这种事情,是发生在严嵩一党倒台三年以后了。”
一听到海瑞的这番话,李慎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回头看向朱翊钧:“陛下,臣要参海瑞,败坏世宗皇帝陛下圣誉,为严党正名,他言国库空虚,全是世宗皇帝陛下之责,不为人臣,恳请陛下将海瑞,与齐康一同贬斥出殿……”
朱翊钧只是叹了口气,而后看向冯保。
冯保赶忙躬身听着。
当冯保站起身后,便高呼御前甲士入殿。
听到冯保的话后,李慎松了一口气,海瑞,人人都怕你,可我不怕你,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先闲着吧。
他本以为这些甲士,是要把海瑞,齐康等人押下去的。
可等他们入殿之后。
冯保却指向了李慎。
“将这个御前胡乱攀附的李慎,拖下去,赶出宫去……”
正洋洋得意的李慎,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一时之间,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而等到甲士到了他的身边,他才反应过来。
“陛下,陛下,赶错人了吧……”
“陛下,臣,臣是忠臣啊。”
“陛下……”
可甲士连拖带拽,将李慎带出了皇极殿外。
等到李慎被拖下去后,朱翊钧露出了些许略显尴尬的笑容。
他还真怕,海瑞被李慎逼得急了,在朝堂之上,在喊出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这种捅自己皇爷爷肺管子的话来……
“陛下,臣海瑞,还有言要奏。”
听着海瑞的话,朱翊钧心头一紧,他看向海瑞,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海爱卿尽可讲,朕听着呢……”
朱翊钧之所以心头一紧,是因为他拿不准此时的海瑞想说什么。
在嘉靖四十四年的时候,高拱提拔海瑞,被徐阶否了,张居正还颇为不解,在一次夜晚谈话的时候,还曾对自己的恩师说了此事,为海瑞鸣不平,而徐阶却拿了窗外那孤零零的夜鸟比作海瑞,并且给出评价,总结。
徐阶说张居正聪明有余,但还是不够老辣,位置互换,张居正也绝不会重要海瑞,只因刚刚那只夜鸟,就是大明官场上的海瑞,本应安静的夜晚,他非要叫一声,让一切都变得不平静,品德高尚,对人是优点,可拿来为官的话,就是缺点……
七年前,徐阶说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已经成为了现实。
而此时的朱翊钧,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他依然尊崇海瑞,在之前,也曾想着好好的重用海瑞,可真的当他触碰到了最高的权力时,他的变化跟张居正是一样的。
这几日,他都在想着为海瑞找一个去处,不愿让海瑞一直呆在京师了。
大明朝的利剑,此时的朱翊钧可是握不住的,弄不好还要伤到自己……
人都是会变得。
少年初心改变,也是常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