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处，应归宿。
    听升卿有所交待后，无度长老才轻哼一声，将扬起的胡子放下来，有些许别扭道：“下次来，给老夫带点不欺那小子的猴王酒，我还没老到只能喝茶的程度！”
    前些日子，试炼塔里蓦然出现一杯清茶，无度长老就知道是这小疯子来了。
    无度长老目光扫向郁眠，眉头一皱，唇动了动，嘴角往下一拉，最终还是给了个尚可的评价，“这娃娃资质不错，也算勤勉……”
    听见扫地僧式人物无度长老的夸赞，郁眠将脑袋从升卿身后露出来，呲着个牙傻乐，被升卿反手按了回去。
    “本尊的徒儿，自然不错。”升卿语气里是难掩的得意和一丝淡淡的愉悦。
    就好像和一个曾经的老熟人长辈展示现今的小成果。
    “不过酒，你就别想了…”似是故意为了气对方一下，升卿说完这句后，袖子一卷就将郁眠带走了。
    回山门路上，郁眠可算想起了初来试炼塔那日，蛇女人罕见给自己倒了茶水，原来本是敬长辈。
    难怪，平日里只瞧见她喝酒，难得见她饮茶。
    “师尊，那位长老很嗜酒吗？”郁眠其实想问的是升卿与之过往，只是聊天总要起个话头，由此延伸。
    郁眠不开口倒还好，开了口可就让人难以忽视存在，升卿一爪子提起她领子拎到自己面前，语气幽幽讽道：“眠儿在找死这一道，颇有心得呀？”
    三千爆破符，若不是老疯子及时出手，升卿可能都来不及赶来抽魂，给她炼制躯体。
    郁眠不说话了，抱头求饶，“这是个意外，师尊，我也没想到爆破符叠加效果会这么高！”况且平日里也没有场地给她做实验，以至于在相对狭小的试炼塔发生爆燃，产生了亿点点破坏力。
    她求饶完后，见面前不再有声音响起，撤开一点遮掩眼前的袖子，瞧见了熟悉的那张冷脸。
    宛如她刚入山门那段日子，阴晴不定的阴鸷模样，就这样时不时面容定格，双眼幽深盯着你，像是被野兽锁定。
    郁眠反应过来，升卿这回似乎真生气了。
    她赶忙伸手轻轻贴上升卿手腕，拽过升卿衣袖，将自己送进对方怀里，“师尊这次是个意外，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郁八爪鱼抱的紧紧的，就差将两条腿盘上腰间，苦苦求饶。
    她感觉到脑袋后的五指微分开，在后脑勺轻轻抚摸着，一寸一寸肌骨都要被这温冷的柔意给蚀化去。
    耳边是升卿尤其正经认真，却又飘渺沙哑的语气，“若是眠儿下回再不爱惜自己的身躯，那为师就只能将你神魂抽出来，塞入那纸人里面，以便捣毁个痛快…”
    “…我自会为眠儿寻遍天下美人模子，直到…尽兴为止。”她的爪子最后落在了郁眠的后颈上，冰凉的指尖透过衣领子触在那一处皮肤上。
    郁眠甚至感觉到一股子寒气从后颈传来，如同地府勾魂的法器，抵在脖颈上。
    她原本抱着升卿的身子兀然一轻，原本埋在升卿怀里的动作此刻抬头却和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上了眼。
    她飘起来了！
    不，是魂被摘了！
    反应过来瞬间，郁眠一个猛地扑向升卿，再度抱紧对方躯干，感受到实体的体感那刻，她内心升起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那是对自己还拥有躯干的实感。
    “师尊…我下次一定小心…”她怕了，郁眠瑟缩了一下，默默闭上了眼，遮掩住眼里的惊慌。
    她内心暗啐自己怎么这么傻，竟然慢慢被升卿那副好相与的面孔迷惑，居然真的敢与她插科语闹。
    “嗯，为师信你…”升卿低头按实了郁眠的灵魂，眼里划过一丝偏执，她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受到任何损伤。
    郁眠终于从她的语气里品出了极浓的偏执，侵占她，连一分一毫也不肯放过，如蟒猎食。
    仅仅只是这样一想，眼睫便止不住颤抖。
    回到玉浮山，她还猫在升卿怀里，不敢乱动，直到传来一声轻响，她才如梦初醒，瞬间弹开。
    “师尊！”郁眠郁闷。
    这怪癖好的蛇，总爱拍人后腰是怎么回事。
    她退后两步，这才看清升卿今日穿的是墨血红下裙，上身黑色短褂浅束腕，披一件轻纱外裳。
    红色！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心，上面因为刚刚自己的拥抱，氤氲出的血色染透了指掌。
    那件轻薄外裳是用来遮掩伤口的。
    所以……
    升卿是在猎杀妖兽间隙奔赴回来的。
    为了救我！？
    “师尊，你…受伤了？！”郁眠已经很久没见过升卿流血了，大抵是在猎杀穷奇之后，她便不太似往常一般离开玉浮山。
    时间长到，郁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升卿又受伤了，自己刚刚还那么用劲拥抱对方。
    我真该死啊！
    这蛇还怪自己不小心，她不也是常常挂伤，不爱惜身体。
    带血的掌心被握住，血色被青葱十指交握得像是涂彩艺术，面前轻笑声传来，“刚刚不是还抱为师，抱的那样紧，如今怎么哑声了？”
    郁眠又开始感到愧疚了，她往前挪了一小步，“我知错了，刚刚是不是碰到您伤口了？”
    “痛不痛？”定是很痛的。
    她没敢上手扒拉升卿衣服，只敢主动凑上去，万一这蛇女人又犯懒，就可以搭她身上。
    听到傻徒儿的关切，升卿眼底的笑意漾了漾，沾着血的指尖轻轻涂上郁眠微垂着脑袋的鼻尖，她道：“一开始有点痛，后来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了…吗
    郁眠顶着沾着艳红的鼻尖抬头，一眼撞进那状似无所谓的眼眸里，怎么会习惯，痛感是生物用来趋利避害与生俱来的感官，无论怎么习惯，该疼还是会疼。
    她今日被试炼塔丢出，和地面亲密摩擦那么一段距离都火辣辣疼到现在。
    “为师者…应为弟子树立正确标杆，师尊日后能不能，也小心一点？”郁眠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诉求，希望对方可以采纳。
    原本还在教训徒儿，反倒是被郁眠用身份反推了一军，升卿唇边笑意渐渐收起，掌心贴在郁眠半边脸上捏了捏，随后点了点头道：“为师…尽量。”
    其实自从可以抱着郁眠入睡，她已经慢慢减少了和妖兽的正面冲突，否则这小暖炉怕不是要日日与她浴血而眠。
    得到升卿肯定回答，郁眠莫名升起一丝古怪的情绪，就好似……原来不只是升卿可以影响自己，自己也能起到一点作用反影响升卿。
    她原来也不是那么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