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京在思考,或者说在反思。
身居高位太久了,其实他的大部分处理问题的思维模式都倾向于御下。
甚至他那几个朋友都被他下意识去pua几下,或许也不能叫做pua,但总有种过分理性的冷漠,以及一种游刃有余的轻飘飘。
说的通俗易懂点儿,当问题出现的时候,他会下意识思考用最省时省力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
技巧十分丰富,但真情实感为零。
就比如时铭的姐姐时樱在国外两三年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顾九京坑了,后面隔三差五打电话过来骂街,顾九京总是会冷静地听完,然后冷静地跟她分析时局,最后冷静地说服对方。
等时樱安分个一年半载,又过来骂街。
就这么反反复复的,顾九京也从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过。
直到现在跟时铭打着电话,他却忽然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好像每次时铭生气了闹脾气了他都能哄住。
哄的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即便偶尔几次没哄住,回去复盘下,思考那么几分钟,就又有了新的哄孩子方式。
来来回回这么哄了一个月,顾九京突然有种自己在欺负时铭的感觉,仗着年龄阅历的优势欺负他。
因为太过于得心应手,他忽然替时铭感到些许不公平。
“顾九京?”
时铭第一次见他沉默这么长时间,忍不住皱眉,他怎么了?
生气了?
感觉他不太敢。
“我似乎在欺负你。”
“??”时铭愣了愣,怀疑他是不是在转移话题,笑着问:“你怎么欺负我了?说说看。”
“你每次生气的时候,我似乎很容易就把你哄好了。”
“你是在变着法夸你自己厉害,还是觉得我以前在跟你玩欲擒故纵?”
时铭盯着手里的还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子,微挑了下眉毛,突然有种隔着手机砸不过去的难受。
挺想给顾九京一脚的说实话。
“不是。”顾九京捏着眉心思考了下措辞,最后决定放弃从前习以为常的思考模式,“小时,我感觉你每次那么努力生气,而我哄你却似乎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感觉你有些——”
“蠢?”时铭冷冰冰接道,“还是让你觉得有点儿好笑?”
“我觉得有些心疼。”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不会挑在这时候来给我添堵了,你会给我找辆豪车或者私人飞机接我回去。”时铭半垂着眼皮,说话的语调懒洋洋的,不像埋怨也不像生气,更像是种傲娇又别扭的撒娇。
他停顿了一秒,问道:“你是不是真没有找人来接我?”
“找了。”
时铭笑了,手里被捏成麻花的水瓶子被扭了回来。
顾九京说:“林放在a市,我昨晚给他打过电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懂了,那种装不认识,然后非常偶然地顺带给他们几个送回去。
这样并不违反节目规则,毕竟导演跟网友又不认识林放。
挺好的方法。
时铭站起身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准备把手里的水瓶扔了,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那我现在去堵阮棠,免得他们碰瓷不成反被缠上,好了,就这样,挂……”
“只有这一件事吗?”
“嗯。”时铭扔瓶子的动作顿了顿,“或者你还有没有别的——”
“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时铭像个立在垃圾桶旁边的漂亮雕塑,手里的瓶子因为挤压被迫被迫发出声响,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弹幕都以为画面卡了。
【有时候挺想把摄影师打死的,你跟过去拍不行吗】
【好好好,关键时候又世界静音是吧】
【铭,你cos雕塑呢】
【阮棠那边好像已经得手了,铭宝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挺想看你跪阮棠旁边,哭着大喊老婆的】
【啊,别说了,好辣眼啊】
“想我吗?”顾九京又问了遍,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却不再留给他丝毫回避的空间,甚至称得上是有些咄咄逼人,“想不想?”
一个在等回答,一个在等转移话题。
但今天的顾九京突然变得不再顺从,第一次有些叛逆,叛逆得叫人手足无措,无从应对。
想直接挂断电话,但第一次觉得,这样对他似乎不太好。
仿佛在给他的热情泼冷水。
纠结,又苦恼。
“我才刚出来不到一天。”时铭沉默许久后,小声道。
“所以是不想吗?”顾九京笑了下,似乎有些失望。
“……”
“小时,我其实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厉害,比如像这种时候,我就猜不出来正确答案。如果你说想,我会很开……”
“想。”
“有多想?”顾九京立即道。
时铭把手里的瓶子丢进垃圾桶,轻声说:“很多时候可以文字沟通,我都不太喜欢打电话,所以我给你打电话……”
“代表了想我,是吗?”
“代表了很想你。”时铭纠正。
说完后,像是生怕听见他说话似的,立即又道:“回来给你带礼物,还有事,挂了。”
然后迅速挂断电话。
摄影师见他把电话挂了,才走过来,跟他说:“哥,谈姐他们好像得手了。”
得手这词听的时铭顿时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他点点头,准备拿手机给林放发个定位,就看见顾九京发了条消息过来,手比脑子还快地点开了,是一个挺可爱的表情包。
下面是一句等你回来,我很想你。
见他红着耳根愣神,摄影师没忍住喊他:“哥,再不去阮哥跟谈姐他们……”
时铭赶紧收好手机,骑上小电驴冲向了围着的人群,果然看见阮棠柔弱无力地倒在那辆迈巴赫前面。
左边是刚骑的小电驴,右边是戴着口罩正戏精上身的谈婳。
摄影师躲在一旁拍摄。
两个人配合默契,要不是时铭是团伙之一,他可能已经帮忙报警了。
他还在这边停自己的小电驴,那头谈婳哭的声泪俱下:“我嫂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怀了孩子,你们这群有钱人,太坏了……”
司机被她哭的头都大了,差点儿给她跪下来,“这位小姐,我们少爷现在真有急事儿,我说了我们送你去医——”
“谁知道是送医院还是送哪儿啊,万一给我们这俩弱女子拉到没人的地方……呜呜呜呜太惨了……”
谈婳掩面痛哭。
司机眼神呆滞:“……算了,你要多少钱?”
谈婳立即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千,我们只要五千!”
时铭已经把车停好在路边,加快脚步往这边走,他准备把这俩丢人玩意儿先拉走,再跟司机说两人老公死了,精神失常,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
大家对精神病人还是挺包容的。
刚要开口,那辆迈巴赫的后座车门忽然开了,时铭扭头,墨镜下的瞳孔微微睁大,随后扭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阮棠。
眼神逐渐变得同情。
这回真丢人丢到家了。
围观人群从男人的衣着气质就能判断出,这人不太好惹,感觉来头不小,于是主动让开了一条通往那位昏迷不醒的年轻‘孕妇’。
阮棠正眯着眼睛,忽然感觉光线被挡住了,好像有人站在他面前。
身边的谈婳还在尽职尽责地嘤嘤嘤,但一直没见时哥过来,地上好烫,他有点儿撑不住了。
他好想翻个面的。
男人忽然蹲了下来,伸手,宽大的手掌落在他凸起的腹部,在围观人群震惊的眼神下,淡定地按了按。
眼皮一掀,低沉的嗓音笑意明显,嘲讽的意味更明显,嗤道:“这孩子……挺软啊。”
谈婳看见他已经愣住了。
阮棠一下子睁开眼睛,就这么躺在地上,跟个把月没见的林放来了个猝不及防的面对面重逢。
以一个极其尴尬的方式。
好了,天塌了。
时哥什么时候来,能不能从后面一砖头拍死林放?
他突然想换个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