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提前停掉心理咨询跟治疗，他以为他表现得非常好，以为他是在用跟顾九京对等的方式在爱他。
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
连被爱的人都没有感觉出爱，那么他自以为深情的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觉得我不爱你对吗？你觉得我是因为愧疚，因为怕你找宁言的麻烦，因为想要盯着你不要去寻他的仇，所以才回到你的身边的对吗？”
时铭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可眼睛却微微泛红，眼睫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垂下眼睛盯着地板发呆，不再像从前那样强装镇定，也不再那样看重尊严，缓缓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贱过，你让我觉得，我像个出来找你卖的。”
“……”
顾九京心一颤，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儿，眼圈立即便红了。
伸过去要抱他的手，却被用力推开。
时铭抬着两只手，挡住了他环过来的手臂，也推开了他的拥抱，甚至往后退开好几步。
他缓了缓情绪，猛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冷冰冰道：“你从头到尾没有提过林放，你这几天只盯着喻黎跟宁言，你还套我话，你重点根本不是在宁言。”
“你觉得我喜欢喻黎，你觉得我是因为喻黎才对宁言好，所以你故意用公用这两个字来恶心我！”
……时铭应该去当侦探，而非演员。
顾九京伸手过来拉他，想将他搂进怀里，却再次被时铭重重推开。
时铭冷笑了下，突然就找回了当初那个阴阳怪气能气死人的自己。
他笑着说：“可能不是故意恶心我，你只是想知道我听见这两个字会是什么反应，你能从我的反应里判断出，我对宁言好到底是因为我拿他当朋友看，还是因为我对喻黎的爱屋及乌，对不对？”
“顾九京，你有没有怀疑过，我是因为喜欢喻黎才选择跟你在一起的？”
顾九京沉默了许久，如实道：“有过这样的念头。”
摇椅早就停了，雨也停了。
暮色四合，书房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时铭忽然道：“顾九京，过来。”
顾九京抬脚过去。
啪！
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得时铭的右手微微发麻，甚至发疼。
顾九京的脸微微偏向一边，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惊讶跟意外。
这是时铭第一次扇人耳光，也是顾九京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巴掌的威力。
说实话，羞耻没有，愤怒没有。
他反而有点担心时铭手疼，想给他揉揉，又怕被推开更远。
顾九京等了片刻，迟迟没有等来第二个巴掌，才把头转了回来，心平气和地问他：“消气了吗？”
没有，甚至因为他的平静怒火更盛。
时铭咬着后槽牙，在考虑要不要再给对方一个耳光让他好好清醒下。
顾九京可能是觉得他还不够生气，又或者，是觉得现在已经摊开了说，那就干脆全部摊开算了。
反正也不过是再挨几巴掌。
顾九京看着他，不知死活地问：“你对喻黎，也会像对我这么客气吗？”
“你会在让他帮忙的时候，专门提一句不帮忙你也不生气吗？会说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不会去麻烦他吗？”
“你的朋友失踪了，你最后一个找我，甚至是抱着一种我不帮你你也不在乎的大度心态来找我。”
“在你心里，他比我可靠，是这样吗？”
时铭的脸色黑得像个锅底，死死地瞪着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气得直发抖。
他忽然上前，用力揪住顾九京的衣领，大吼道：“那是因为你肩膀上的伤是他弄的！”
“你不是被推了一下！也不是被踹了一脚！你是生生挨了他一枪！！子弹嵌进肉里手术了十几个小时才取出来，伤的还他妈是右肩！”
“我难道跟你说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我凭什么让你算了？？！我他妈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我朋友！你就该在挨了对方一枪后还理所应当地去帮我找一个要杀你的人吗？！你以为我就只在乎宁言一个人受伤，只在乎他一个人的死活吗？！！”
“顾九京……”
时铭双眼发烫，两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衣领，胸腔也在随着沉重的呼吸剧烈起伏。
那样凶狠的眼神，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那样明显的哭腔：“那么深的伤口……你以为我不心疼吗？”
“你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疼吗？！！”
“你觉得我喜欢喻黎不喜欢你，我他妈要是真的喜欢他，你以为轮得到你跟顾沉欲吗！”
“我要是不喜欢你，我能跟你接吻？跟你上床？我他妈能厚着脸皮在床上陪你玩那么花？！我贱吗？！”
像是一记重拳砸在胸口，震得顾九京心脏发疼，四肢发麻，连呼吸都要停了。
他看见时铭哭了。
像哭，又不像是在哭，眼神猩红，泪水肆意，气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顾九京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愤怒、委屈、痛恨、咬牙切齿……
顾九京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不应该问这些。
哪怕现在问出来的结果是他期待的，他也没有觉得多开心，他把原本好好的时铭，打碎了。
明知道他是个傲娇别扭口是心非的人，为什么还非要逼他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
他对自己的喜欢，他对自己的偏爱，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为什么还非要去跟其他人争个长短？
为什么要质疑他笨拙的爱意？
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顾九京胸腔里都是酸胀的疼痛，都是悔恨与愧疚，是对眼前满脸泪水还需露出獠牙故作坚强的人的心疼。
刚准备上前去擦他的眼泪，时铭忽然推开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在即将甩上房门的时候，顾九京追到了跟前，一只手握住了书房的门，似乎在赌，赌时铭舍不得他受伤。
顾九京赌赢了。
时铭准备摔门的动作停了，却没有要走回来的意思。
他回头，脸上都是泪，眼睛猩红凶狠，恨恨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敢追出来，我保证，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顾九京慢慢松开了握着房门的手，然后眼睁睁看着，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