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漠之前,云知行已经了解过。
宁枭的爹几年前丧身于寇乱中,从那之后他逐步接手军队,在一干老臣的蔑视中,把北漠军队训练得有序强大,渐渐堵住了质疑之声。
“你呢,一个姑娘家来北漠当细作,家里人不阻止?”
家里人么?
她心下无奈。
细作虽九死一生,但一想到云知行……
“没人管我,我自由惯了。”
宁枭注视着她,他不是没找人刺探过她的消息,只是一无所获。
想来这个身份之后的背景,早已被人抹去。
突然之间,风沙骤起。
风声呼啸,黄沙蔽日,一时宛如黄昏。
是沙尘暴。
宁枭立马将她搂紧,伏低身子,一手抓着缰绳,唯恐被掀下去。
漫天飞沙肆虐,吹打在身上,沙砾生生硌得肉疼。
骆驼发出声声嘶鸣,蹄子转来转去,也有些抵抗不住大风。
他整个身子包裹住她,用肩臂抵御四面八方的冲击力。
久到快要睡着时,天空再度恢复澄澈。
两人这才敢起身。
他除了瞳仁清亮,头发身体全被黄沙包裹,跟在沙漠里打了滚似的。
看起来甚是滑稽。
不过她却笑不出来,起身吐了一嘴的沙子。
更遗憾的是,另一只骆驼也没了踪影。
没办法,拼了命也得闯出这里。
宁枭清点过物资,发现唯一的水囊也不见了踪影。
这回,真是一滴水都没了。
总要补充水分。
他拿出仅剩的苹果,苹果都皱巴了不少,像老太太的脸。
他递给秦烟却被拒绝。
“留着,你待会吃吧。”
她精神恹恹,从早上便说没胃口,把东西都让给他,现下还不愿进食。
“好啊,既然你这般大义,等你饿死了,我便饮你的血、吃你的肉。”
秦烟正要反驳,趁她开口的机会,他将苹果塞进她嘴里,“赶紧吃完,别废话。”
她吃了一半给他,宁枭怎么说都不愿吃她剩下的。
长路漫漫,黑夜降临,气温骤然降低。
要不说点儿背呢。
前脚有马匪作乱,后脚骆驼丢了,连带着水囊和另一件厚外套也没了。
两人在避风口,裹着唯一的外套取暖。
缘分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当初她跟宁枭刀剑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也能和谐共处。
白日天气灼热,夜晚寒意侵入骨髓。
秦烟觉得自己快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体内能量一点一滴流失,她的嘴唇也不再温润,干涸得厉害。
“宁枭,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他感到怀中人身子发颤,又紧了紧手臂,“你说。”
“若是我死了,你饮我的血也好、吃我的肉也行,待你出去后,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埋在南胤?”
她说得很认真,想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好好交代了遗言。
他眼神一紧,不悦道,“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你死不了。”
片刻的沉默后,她将他的头扳下,无比专注,“我就这一个心愿,我想回去,答应我,好不好?”
两人貌似天生八字不和,秦烟总是跟他对着来。
他一直想让她服从,可如今她低头了,求的却是生死这件事。
宁枭握住她冰冷的手,不想再听死这个字,“你活下来,我便让你回去。”
她眼里倏忽闪过光亮,牢牢捏住他,“可是真的?你不骗我?”
宁枭无奈点头,她一时激动咳出声,也不再去想其他的,强迫自己精神起来。
她想回南胤很久了。
想回京城,想回到云知行身边。
秦烟的意志力也的确很强。
她生生撑过一晚,想着就快要回到故土,脸上也多了笑意。
一路上说了许多南胤的奇闻逸事,还跟他介绍了风景最好的东方。
宁枭让她少说话节省些体力,她却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这下他头也开始疼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当天下午,他们出了茫茫大漠,抵达文山。
这匹骆驼毅力惊人,载着他们度过最难熬的几日,分开的时候秦烟还有些舍不得。
不过显然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们在镇上客栈落脚,宁枭大方开了两个房间。
两人风尘仆仆、满身沙子,跟逃难的难民一般,即便他的手下看了都直呼没认出来。
补充水份和能量后,秦烟再也受不了去洗澡,不知换了多少桶水才干净。
刚换好衣服,没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说是为她看诊的。
这几日她的身子十分虚弱,靠着那一点信念撑到最后。
大夫给她开了药,叮嘱这些日子一定再勿奔波。
等她这头好了,那边房间宁枭也跟先到的几人碰头成功,商议好接下来的对策。
秦烟惦记着回去的事,收拾完毕便来找他。
宁枭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
她手上拿了瓷瓶,这是找大夫要的,专治晒伤灼伤的药。“趴下。”
“做什么?”
她瞪来一眼,看在他眼里似含娇带嗔,宁枭难得听话趴下。
她在床边坐下,让他脱了上衣。
后背处原先被晒红一片,如今大块的皮肤脱落,触目惊心。
这得有多疼,可从未听他说过一个字。
那几天总是他时刻关注自己、在意她的身体。
她心有不忍,取了药膏仔细上药。
冰凉从伤处散开,他倒吸口气。
细腻的拇指触碰过脊背,常年练武的缘故,他的身子结实有力,每一处都是力的体现。
即便见过多次,但触及他身体时,秦烟仍克制不住脸红。
他的腰紧窄,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犹记那些迷乱的夜晚,这副身躯带来的战栗。
秦烟一时走神,手指一动不动。
“擦完了?”
他侧过头,见她红着脸出神,心思不知飞往何处。
“啊,还没,马上好。”
不待她再搽,宁枭起身,与她近距离对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独属于他强势的男子气息袭来,她不得已绷紧身子。
“无事献殷勤,说吧,找我何事?”
甩走脑子里的奇异,秦烟欲言又止,“……先前你答应我,要送我回去。什么时候可以回?”
原是为了此事。
“等我忙完,便一道回去。”
“我是说回南胤。”
宁枭紧锁住她眼睫,唇边浮起笑意,轻声道,“我可没说让你回南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