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云绍嘴角抽动,气得喷出一口血。
两人皆惊,立即上前扶他,却被他拂开。
他指着两人,眼里失望透顶。
在所有人眼中,云知行是最适合承袭皇位之人。
他事事躬亲、温和有礼,俨然的明君之相。
起先他也是如此想的,才立了他为太子。
云知行也确实做得很好,他走的每一步、说的每句话,都面面俱到,从未贻人话柄。
可他终究是皇贵妃所诞。
当皇后多年后得一子,云礼,他渐渐觉得,应该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
皇后之子理应是太子,无可厚非。
熟料云礼志不在此,比之云知行逊色一大截。
他始终有疑虑。
云知行太过完美,完美到令人害怕。
他的隐忍超乎常人,让云深觉得此子城府极深。
相比之下,云礼天真烂漫,性子活泼,更讨人欢心。
所以他想更换太子人选。
怎奈……
天意弄人。
云绍突地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奈。
喉中血腥味上窜,他再也忍不住,又喷出鲜血。
云礼当下吓得不轻,急切唤人传太医。
殿上一时十分混乱。
人们进进出出,云知行伫立一旁,透过人群间,静静看着榻上云绍的虚弱样子。
对于那个位置,云知行眸中有不甘、亦有渴望。
不甘于所做的一切被他轻易抹杀,渴望得到他的认可、又或许是更多别的什么。
恍惚间,云绍与他对上眼。
那双凤眼中波澜诡谲,暗藏玄机。
云绍心中苍凉。
终是遂了他的意。
众人在正殿折腾许久,直到云绍的情况稳定下来,才各自散去。
云知行回到东宫,明婉之已等候多时。
“殿下!”
她急迫上前抱住他。
他身上的气息和之前不同,许是一路劳顿的缘故,她并未在意。
明婉之想挽着他回寝殿,可云知行还惦记着别的。
忽然拂开她,道了句累了,想自己静静。
她悻悻然离开,一步三回头。
直到再也不见,云知行往东宫深处走去。
平日里鲜有人来。
推开厚重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指引他。
内间屏风后,秦烟正静静躺在榻上。
她身体受损严重,伤了根本,回来的路上时醒、时而昏迷。
这里安静,便于她休养。或者说,让她不能轻易离开。
云知行在榻边坐下,注视着她消瘦的脸。
犹记那日在湖州城外,她迫切关心宁枭的模样。
他眼中平静,看不出喜悲。
感觉到有人注视,她缓缓睁眼。
一路上醒过许多回,从最开始的不愿相信到如今接受。
她是真的回了京城,身处皇宫。
而宁枭也如南柯一梦,永远留在了戈壁当中。
明明是她接受不了小产的事实,提了分开。
可为何,怅然若失?
是因为他了无生气躺在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么?
“烟儿。”
云知行见她兀自出神,心思游离,疑是想起了谁。
她轻叹口气,合上双眼。
最后一幕始终萦绕她脑海中。
闭眼是他,睁眼亦是他。
她真的做错决定了吗?
宁枭爱她至深,深到最后她恍然惊觉时,为时已晚。
真正的宁枭和秦烟,似乎已留在苍茫北漠,再也不复存在。
如今他是否安好?可有将士发现救下他?
云知行静默守着许久,知她始终怪着自己。
“……烟儿,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怨我?”
秦烟蹙着眉,头痛欲裂。
一边是宁枭、是过往,另一边是云知行、是现实。
她心下一叹,昨日已成云烟,再不会重演。
秦烟艰难撑起身,神色郁然,不肯看他。
“烟儿,你就这般不愿见到我吗?”
她眉心有结,不知如何回应。
两个月前她还盼着回南胤,回到他身边。
可短短时间内,竟如此在意宁枭。
从小到大,她是他的小跟班,唯他是从。
现在却不愿看他一眼。
大袖中,他手指紧握,深深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秦烟无法正视自己的心意,转移话题,“……早上大夫来了,说我身子尚好,哥哥不必担心。”
旁人知道秦烟小产过,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他不想让宫中人知晓她的情况。
早前请了外面的大夫来看过,开了补药,让她多休息。
至于旁的,还得看身体恢复情况。
大夫说的很隐晦,不过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恢复不好,便再难有孕。
云知行知她心中所想,两人谁都没再提宁枭的事。
她的确需要时间忘却,他等得起。
阴霾一扫而光,云知行叫人端了膳食进来。
今日高兴,他不想因为外人坏了兴致。
给秦烟选了身烟色罗裙,在她发髻簪了一根碧玉钗。
秦烟见他似乎心情很好,两人在桌前坐下,他细心为她布菜。
好像没什么变化,同她去北漠前一模一样。
“今日庆祝你回来,也庆祝我赢了一步棋。”
秦烟知他看似风光,实则在宫中举步维艰,处处被设限。
她端了酒杯,云知行让她勿要饮酒,却被拒绝。
“今天是是个好日子,自当喝酒庆祝。”
她暗示自己不要再想前尘,清酒入喉却涩得生疼。
见她畅快饮下,云知行唇边漾起笑意。
一切终于回到正轨,她也如愿回到身边。
两人把酒言欢,她刻意忽视那一抹刺痛。
这些年,秦烟是东宫的常客,她没什么架子,宫人们都分外喜欢她。
此番她回来,云知行没有特意告知明婉之。
毕竟,先来后到,秦烟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两人聊了许多以前的趣事,看似什么都没变,但她清楚,什么都变了。
她放纵自己,沉溺于酒中,这样便舒畅许多。
秦烟酒量不好,几壶便醉了。
云知行将她抱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月亮缓缓升起,月华洒入室内。
他静坐一旁,借着月色端详那张娇颜。
她瘦了。
以往的恬静美好,被坚强和阅历取代。
秦烟长大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呢?
指尖触及她的脸,他给不出答案。
可是伴随着她长大的想法,自己心中的异样与日俱增。
他极力忽视,包括现在,也不愿深想。
应是她跟着自己太久,心思突然放别人身上,他还无法适应。
所以他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这样最有安全感,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