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何干?”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他被彻底伤了心。
她站在殿内,两人隔着一道火帘,心里的距离却不止于此。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
她瞳孔微微放大,不确定道,“你想说什么?”
“总归他是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云礼笑得愉悦。
他好过不了,那便让她收获无尽后悔。
薄唇轻启,每一字都落在她心上——
“你并非秦淑所生,她真正的孩子出生便早夭了。
她去埋尸时,在乱葬岗里听得一襁褓中的孩子啼哭。
你便是那个遗孤……你与他,亦无血缘关系。”
她整个人僵在当场。
过往一切被打碎推翻。
那座被道德、礼教包裹堆建的世界,轰然倒塌。
下一刻,她提起裙摆,决然转身迈入殿中。
无边风起,卷得火势蔓延开来。
人高的大火笼罩殿门,里间光影再不能见。
她,终是选择了云知行。
即便是死……
唇角的笑化为苦涩,云礼注视着空荡荡的前方,突然激动大笑起来。
笑声染着疯狂和绝望,道不尽的彷徨悲凉。
皇宫大殿前,他失了方向,失去了一切,所有皆是虚妄……
里间,秦烟急切想找到他。
弥散的烟雾熏过人眼,眨眼间传来刺痛,她只得强睁着,去寻那抹身影。
殿内气味刺鼻。
一喊他名字,无形的雾涌入鼻端和口腔,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秦烟捂住口鼻,借着火光找他。
“云知行!”
昭阳殿着实太大,好在殿中空旷,尚能看清。
中央空无一人,她开始沿着几根巨大的柱子寻找。
这一刻,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生死早已抛至一边,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一别几月,两人刚刚见面,甚至还未好好说话。
他不会就这样死去,绝不会!
娇弱的身影穿梭在殿中,丝毫没发现大火愈烧愈烈。
火光冲天,离得远远的,已能看见皇宫里的变故。
一队轻骑飞快射向正殿前方。
外面早已没了守卫,一行人马如入无人之境般。
待行至殿前空地,一派惨象映入眼帘,很难想象这里经历了何种对决。
尸体堆成山,那些淌出的鲜血早已失了热度,被冬风凝结在石板上。
红色汇聚一地,成了一条干涸的暗河。
兵器、盾牌掉落得到处都是,有的人即便死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合上。
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来人亦十分震惊。
皇权斗争是激烈的,这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这里尚且如此,里面的人又在经历什么?
火光映照在来人脸上,他一刻不敢耽搁。
他派出一小队人马去了椒房殿,随即夹起马腹,朝正中间着火的大殿疾驰。
冬风呼啸,没完没了。
大殿周围洒满火油,被风侵袭后,引得火影爬上窗棂和屋檐。
秦烟两边找完,依然没见到他。
浓烟逐渐覆盖至大殿每一处,她难以呼吸,脑子已有些缺氧。
然心中找到他的想法,从没消失过。
她扶着柱子、身子已有些不稳。
“云知行!”
话音被噼啪火声淹没,她步子滞缓,未曾停下。
终于听得一声咳嗽。
刹那间,她提步冲向高台的龙椅。
后面地板上露出一方铠甲。
绕过龙椅,果真看到他躺在地上。
此刻他奄奄一息躺在那里,身上血流不止。心肺处有一贯穿的伤,是致命所在。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大喜之下,她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将他抱起。
云知行一息尚存。
先前云礼见他倒下,以防万一在他心间补了一刀。
可没想到他还能撑到现在。
黑烟滚滚,引起呼吸不畅,他是被刺鼻的烟雾呛醒的。
隐约间听得秦烟喊他,本以为是做梦,没想到她此刻真的出现了。
他连睁眼亦有些无力,神色虚弱,脸上血污一片。
“烟儿。”
……烟儿,是花猫么?
他启唇,再说不出多的话。
看着她脸上脏脏的,他想为她擦拭干净。
奈何手已抬不起来。
垂手间,喉中有什么在剧烈翻涌。
秦烟眼睁睁看着他喷出一口血,她神色恸然,小心翼翼哄着他,“不要说话,别说了。”
他眉头一皱。
胸间那股巨痛传开,云知行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煞白着脸。
想要强忍住,然血液源源不断淌出,身体热量快速流失着……
下一瞬,怀里人忽而泄力,合上了眼。
感知到他的变化,她眼里有晶莹积聚。
纵使如此,她也不敢放弃。
她看了看身边烧得更旺的火,艰难将他搀扶起来,“我会带你出去的!”
整个昭阳殿,已被大火覆盖。
熊熊烈火毫无顾忌吞噬着一切。
秦烟搀着他,想找出口。
沉重的身子压在身上,她连走路都十分吃力。
云知行已然失去了意识。
他所有重量都承载在她身上。
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已然成了累赘,她却从未想过要丢下他。
无论如何也得出去!
刚卖力往前走一步,大殿上传来声响。
紧接着巨响后,烟雾四起,但见一根横梁砸在地上,挡住前路。
秦烟登时一慌,又往侧边走去。
大火迅猛,火舌四处蔓延,很快整个大殿化成火海。
灰黑的烟笼罩着,火场里温度骤然升高。明明是冬日,她脸上竟渗出汗珠。
她用力扶着他,怎奈火烧过的地方滚烫不已,连带着砸落许多东西,让人寸步难行。
秦烟半刻不敢停,接着寻找其他出路。
火势太大,在里面待得越久,便是多一分的风险。
她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喊着云知行,想唤回他清醒。
这个时候,他不能睡下!
“你不能睡,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知行,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人,难道你都忘了吗?”
“昭儿还在等着我们,你得活着知道吗?”
“你不许睡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说得再多,他却全无反应。
耷拉着头,毫无生气。
明知难以逃出生天,但她不能放弃。
云知行不能死,昭儿也在等着他们!
秦烟如鲠在喉,但此刻不敢深想。
她找到旁边逼仄的空间,想从那里穿出。
奈何路太窄,只能容一人穿行。
只得侧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