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先皇。
她之所以将先皇从地上托起,是因为好歹他曾经也还算是一个勤勉的皇帝,也曾代表了一个国家的颜面,临死前这样也算是保全了他最后的体面。
但是这并不代表众人能释怀前面发生的事。
虽说百姓们是相信了江眠等人口中所说,可是其实知道些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与皇帝脱不开关系。
只是大家都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用虚弱的声音留下最后的话语。
“我愧对天下人,枉为人君,我自知不配,所以还请新皇,将我的尸身抛尸荒野……”
何言宁的眼神复杂:“到底是为何?”
何言宁曾亲眼见证,在曾经这位先皇是如何彻夜处理政务。
勤勉自持,从未有过松懈。
不过五十,便已经是满头白发,而后身心俱疲之中,身患恶疾。
看起来竟然如同七旬老人一般憔悴。
先皇看着众人:“我这一生都在追求太平盛世,可......事与愿违,想完成的事,终究是未能办到,何其荒诞......”
......
寒雪漫天,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燃烧的红色灯笼中,消匿于无声,欢声笑语遍地,家家皆是张灯结彩,做好了迎接新的一年的准备。
然而一处偏僻之地却只点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烛火摇曳,雪花落下之时荡起细微的声响。
成洲的上身未着片缕,他眯着眼睛看着围墙外熙熙攘攘的火光,不时有烟花自墙外遥远的地方窜出,彩色的烟火衬得他的神色莫名。
身后突然传来沉闷的疼痛,已经有些冻僵的身体被打的微微有些前倾。
“成洲!今日的功课为什么还没有做完?你这番作为,往后该如何应对天下百姓?政务你又该如何处理?
你要知道你是皇上钦点的储君!不日便要被传位于你,如今这等懈怠,你怎么对的起圣上与天下百姓的期待!”
一个泼辣的妇女手里拿着棍子,一下一下的打在成扶裸露的后背上。
年轻时的先皇就跪在冰天雪地的地面上,一言不发。
但是他紧抿的嘴角显然在无声地抗议他现在经历的一切。
“阿娘,当今陛下昏庸,他的随口一言岂能轻信,我不过一届落榜书生,又有何才能可以让天下人信服?”
成阿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那为何千万万的人里面,陛下就偏偏指认了你?就算是陛下的随口一言,你也该好好重视才对!而不是每日懈怠功课,还在这里找这种劳什子的借口!”
成洲的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成阿娘直打的他的后背皮开肉绽,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扔下木棍。
她狠心斥责道:“今日你还敢指责陛下,你现在就在此处好好反省!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成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犟劲:“不吃就不吃!我没有偷懒,更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说错什么!现在的百姓只不过是表面上过得不错,实际上真正富足的人根本没有多少,表面的安居乐业根本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
成阿娘的脚步顿住,她回头嘲讽:“没有偷懒?那你的学业还是如此之差?”
见成洲沉默,成阿娘才像恍然大悟般,她夸张的开口:“莫不是榆木脑子不中用,生的蠢笨,就算努力也学不会?”
成洲的拳头微微紧握。
成阿娘嗤笑一声:“听你的意思,是觉得自己能治理好这么大的国家,庇佑好数万万的子民咯?”
未等成洲回话,成阿娘便痛快的转身离去:“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反省!”
成洲的拳头却越来越紧,在成阿娘的身形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攒足力气:“若是此等重任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定会做的比他好!我会让所有人的脸上皆是笑意!世间再无悲剧发生!”
成阿娘的脚步未停,似乎并不拿他的豪言壮志当回事。
而成洲的拳头越握越紧,最后一拳砸在了雪地上。
当代的皇帝每日都是美女烈酒作陪,偶尔出宫也都是阵势浩大,铺张浪费,奢靡至极。
而他之所以能成为这个可笑的储君,只不过是在如今考试落榜的人中随便瞥了一眼,随便开口戏谑:“这个叫成洲的,名字倒是不错,不如就定此人为下一任国君吧?”
一旁陪同的大人纷纷惊恐阻劝:“皇上三思啊!这种事不能儿戏!”
见到众人惊恐的样子,皇帝立刻哈哈大笑,更加起了逆反心理。
“我今天就要立他为储君!你们能拿我怎么办?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之后,他便大笑着离去。
众人皆知皇上不务正业,大人们擦擦冷汗,也并未较真。
只是毕竟也是皇帝说出口的话,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
于是便有一个大人留在此地,询问叫成洲的人是谁。
他便是那个时候被阿娘强逼着拽出来。
大人在他们的面前,高高在上。
他厉声开口:“既然皇上开口了,你便要早做准备,切莫再像如今这般,连一个简单的考试都能落榜。”
成阿娘连连应声:“草民的儿子愚钝,但必然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定会好好努力!”
大人只是轻眯着眼,显然并不在意眼前这个激动的妇女。
看着激动的成阿娘,成洲万般不愿却也只能叩首谢恩。
而在之后他便被成阿娘整日督促教导。
阿娘整日嫌弃他蠢笨,可他又何尝没有付出全部的努力。
他没说谎,他确实是日日努力学习功课,但是就算他泡在书卷中整整一天,也想不出任何实用的东西出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并未将皇上的话当一回事,而后面在成阿娘几年的洗脑教育之下,他便也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会是将来的帝王。
变得更加勤勉。
虽说学的缓慢,但是在长达五年的高强度读书中,也算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而他与当朝皇帝不同的是,他生在民间,又偏偏是最底层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