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庙祝是在村子边上下葬的,他是青牛村人,死后也该埋在青牛村,那一天全村的人都来送这个德高望重的山神庙庙祝,只有李果的爹娘没有来,也许是心怀愧疚。
云老爷摸了摸李果的头,没有说什么,这是个高大的中年人,长着一把大胡子,他跟老庙祝属于忘年交,也只有他一直资助着小庙的日常维护,老庙祝的去世也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葬礼结束后,平时一直精灵可爱的云瑶追了过来,此刻的她异常乖巧:“果果哥哥,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再过五天我就要去长生宗了,之后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小女孩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了氤氲气,李果虽然有时会烦这个缠着自己的小姑娘,但她这一走,村子里真就没有什么人可以交流了,一时也有些惆怅。
“小哭包,偷偷告诉你,我以后也会走上修仙的大道,只是师门不许我透露师承,暂时不能告诉你,相信以后自会再见的!”其实李果哪来的师门,只是安慰一下云瑶罢了,以后他们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应该不会再见了……
云瑶毕竟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李果三言两语就让她喜笑颜开:“真的!果果哥哥,那等你修道有成,一定要到长生宗来找我哦!”说完,云瑶就蹦蹦跳跳地找云老爷去了,这倒让李果有些哄骗女童的负罪感。
五日后,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停在云府门口,全村人都围着车队窃窃私语。
“云老爷好福气啊,云小姐这是要去仙门做仙人去了,恐怕以后县老爷都不敢招惹云家咯!”
“县老爷算什么,俺估摸着云王殿下都得以礼相待!”
“吹吧,云王殿下会因为一个女娃高看云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仙人每天吃的都是龙肉,喝的凤汤,你想,云王殿下也不过自称蛟龙,仙人每天吃他的同类,他能不害怕?”
“唔…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快看!仙人出来了!”
正在村民们想象皇帝的金锄头的故事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身形瘦削,留着一把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云瑶的在长生宗担任外门管事的族叔云嘉,不过跟村民议论的不同,他还远算不上仙人,只是长生宗里的高级打杂人员罢了。
云嘉后面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正是即将入门的云瑶,她小脑袋在门口的人群里扫了扫,没有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
“瑶儿,你以后就是大宗门的弟子了,行事当稳当些,莫要调皮!”一只大手将小脑袋掰了回去,正是云瑶的老爹云尚,不过他脸上并无多少责备,尽是喜色。
“三弟放心,瑶儿天资聪颖,已为崔眉长老内定为亲传弟子,想必会对瑶儿疼爱有加的。”站在门口的云嘉回头对云尚说道。
“那自然最好,以后仰赖兄长多多照顾了。”说着,云尚对云嘉作了个揖。
“三弟放心,瑶儿此番能成内门亲传弟子,我云家也脸上有光,说不得以后在门内还得仰仗瑶儿呢!”
两个中年男人寒暄半刻,云瑶又往人群里扫了几眼,终于还是死了心,跟着族叔登上了马车。
云瑶从小丧母,所以云尚既当爹又当妈,此番爱女走上修仙大道,心里自然高兴,但想到跟云瑶从此仙凡两别,心里又颇为不舍,站在马车车窗外拉着云瑶的手又细细嘱托了几句,父女两相对流下泪来。
“驾!”随着车夫的一声爆喝,车队缓缓走上了往长生宗的旅程。他们要跨越一千多里地去往希国境内的灵山山脉,那里是长生宗的所在地。
云瑶还在车里抹着眼泪,她不舍得果果哥哥、不舍得父亲、更不舍得从小长大的宁静村庄,正挥手想要驱散离愁,突然感觉自己身子向前一冲,随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云瑶正好奇车队刚出发,怎么突然停了,掀起门帘猛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的站在村口拦住了车队的去路,情不自禁眼泪又喷涌而出。
其实李果此刻站在村口也是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被车队的人齐齐盯着,更是差点没站住跑路来着,但想到云瑶天真可爱的笑脸,他还是坚持住了,对着车队大喊:“瑶儿,我来送你啦!”
一个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从车队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李果的腰:“果果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送别的!”说着,眼泪鼻涕都擦在李果的胸口。
“小哭包,到了那边可不能再哭了,要不然你门内的人会认为你软弱可欺,天天欺负你的!”
“嗯!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轻易哭了,你可一定要来看我呀!”
“唔…如若我走上修仙一途,自然……”
“那就没问题了,果果哥哥不是已经找到师门了吗?”
“呃…对…”
“啊,我知道了,果果哥哥以后来找我,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我们肯定都长大了……”云瑶说着,在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个粉红色的小袋子,往李果手里一塞:“这是修建山神庙的村民在山上发现的,被我爹买走以后一直给我当护身符,你哪天来了长生宗只要拿出这个,我就知道是你啦!”
李果打开绣着花卉的锦袋往里瞅了一眼,发现是一颗浑圆的石珠,石珠表面光滑,显然被盘了很久,表面有一块好似仙人驾鹤的暗红色斑纹,其他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颗好看点的石头罢了。
李果刚想说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阴影投了下来,李果将小袋子缩到袖子里,抬头看去,云瑶身后站着的正是云瑶的族叔云嘉,他笑眯眯地对云瑶说道:“瑶儿,天色不早了,你先回马车上,我们还要赶路呢!”
云瑶还想墨迹一会,但看到云嘉不容置疑的表情,只能乖乖地回马车上去了,随后,云嘉转过头来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了李果一眼,伸出手来一把将李果拽到路旁,李果感觉自己被拽的胳膊火辣辣的疼。
“蝼蚁终究只是蝼蚁,莫要妄想高攀鸾凤,你这野小子就该一辈子躲在地洞里!”看着转身走回马车的高大身影,一句话清晰地传入李果的脑海,他不禁一愣,随后是心头火起,但两世为人的处世经验还是让他选择了低下头去,将这句侮辱默默吞进肚子里!
“再见了!果果哥哥!”看着云瑶从车窗伸出的灿烂的笑容,李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很快他就将目光移到头车的车厢,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嫌弃的眼神,不禁默默捏紧了拳头……
云瑶一走,青牛山上彻底清净了下来,李果站在孤寂的山上小院里,还有点不是很习惯这份孤独,在呆立了半柱香以后,他终于动了,今天没什么食欲,还是直接睡觉吧!
与此同时,在青石村里一个小院落里,小木屋里点起一盏油灯,一个长相平凡的村妇正在方桌上布置着简单的晚餐,方桌前坐着一个袒胸的汉子,浓密的胸毛争先恐后地从衣服里钻出来。
“他奶奶的,县里陈泼皮就会坑俺们穷人的钱,老子再也不去县城做工了!”壮汉拿起一碗浑浊的酒浆,还没放到嘴边就开始骂街了。
“你以后少赌点,人家还会从你钱袋里抢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赌!”长相平凡的妇人不满地嘀咕道。
“大老爷们的事你个娘们懂什么?”壮汉猛地将酒碗摔在桌上,酒水洒了一桌。
妇人见男人发火,又嘀嘀咕咕地进了里屋。
壮汉瞪了里屋一眼,刚想拿起酒碗继续喝,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大晚上不让人消停!”壮汉骂骂咧咧地起身开门。
“胡哥!是你老弟我,还有万三!”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村民。
“是洪老弟还有万三兄弟啊!老哥这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知会两位兄弟呢,快进来吃酒!”壮汉显然跟两人关系极好,看到他们立马满脸堆笑,将二人推到餐桌前坐下。
酒过三巡,个子较高但长得尖嘴猴腮的洪狗儿开口了:“胡哥,刚刚看你心情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哪?”
胡飞被洪狗儿说中心事,便开始诉苦,原来他之前在县城富商金老爷府上做工,报酬尚可,但胡飞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毒瘾,俗话说十赌九输,胡飞自然输光了积蓄,也没心情继续做工了,只能灰溜溜地跑回村里。
洪狗儿听完,眼睛一转便开始给胡飞出谋划策:“胡哥,你之前不在村里,不知道山上的老庙祝前段日子死了,现在庙里就剩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这小子无依无靠,爹娘都不要他,好对付的很,不如我们……”
三个狐朋狗友从小一块长大,洪狗儿撅起屁股,胡飞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听了洪狗儿的话,扶着酒碗沉吟起来。
旁边矮个子的万三见胡飞没反应,立马开口:“胡哥,那小孩我见过,瘦瘦小小的,老庙祝这么多年一直守着那个破庙,想必有些积蓄,我们兄弟三现在日子过得这么窘迫,那小孩肯定愿意接济一二的。”
万三这话说的隐蔽,到头来还不是要去抢吗,胡飞权衡再三,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借着酒劲终于同意,洪、胡二人欢欣鼓舞,撺掇胡飞抓紧上山。
胡飞向里屋喊了一声:“俺出去有点事,晚点回来!”披上外衣就跟着两个兄弟出了门,长相平凡的妇人刚走出来,只看到满桌的狼藉,连人都没见着。
李果睡到后半夜,被一声响雷惊醒,他起身看了看窗外,没看到月亮,约莫是要下雨了,继续躺下想要再睡,却听到门外传来吵闹声。
“那小孩,开门!”庙门被敲的碰碰作响。
“谁呀!”说实话,李果是有些害怕的,听声音门外有三个大男人,他只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对付不了。
“路过的,快下雨了,让俺们进来躲躲雨!”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赶路?”李果提出疑问。
门外人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敲门,看来今天不开门,他们是不会走了,李果无奈,只能下床去将庙门打开。
刚刚放下门闩,一个壮汉就一头撞了进来,将李果撞出一米开外,把他撞得眼冒金星。
“你这小子,好生无情,这大半夜的山上要下雨,你却不愿让俺们进来躲雨!”壮汉一进来就将李果提了起来,也不听他分辨拿出一根麻绳就将他捆了起来,顺便找了张破布塞到他嘴里。
李果绝望了,这三个泼皮分明就不是来躲雨的,这是来抢劫的啊!
又是一声响雷劈过黑夜,投下短暂的亮光,李果看到领头的壮汉发髯皆张,两只虎眼瞪圆了有种凶悍的气势,不禁心头一突。
壮汉胡飞向洪狗儿与万三使个眼色,后者直接进了里屋,随后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李果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里屋的方向,他无依无靠,全靠老庙祝攒下的积蓄生活,这些人搜刮一空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胡飞低头正看到李果凶狠的眼神,他蹲下来拍拍李果的脸,一股浓烈的酒气从他嘴里传了出来:“小子,对不住了,俺还有妻儿老小要养,不似你一个人潇洒自由,只能委屈你了!”
这家伙说的道貌岸然,说到底还是干着抢劫的勾当,老天仿佛都替李果不忿,又是一声响雷,接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山神庙的窗户上,李果愤愤地盯着胡飞,恨不能将他撕碎!
胡飞被李果盯得厌烦,举起粗糙的大手,一个巴掌就甩了下来,李果的嘴角留下血来,但兀自恶狠狠地瞪着胡飞。
胡飞看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抬起手来又想来一下,此时里屋的两人走了出来,看上去不是很满意,洪狗儿拿着个包袱皮摇着头说道:“胡哥,就找到这些物件,还不够兄弟们分的。”
说着,他打开包袱皮,里面是一件桃木的法器,一只铜铃还有合计十两左右的碎银和铜钱,这桃木的法器看上去油光水滑的,但桃木也值不了几个钱,铜铃只是普通的摇铃,可能还能换几个铜板,两人找了半天也只找到这十两多一点的可怜财产。
洪狗儿展示完收获,对胡飞说道:“胡哥,按理说这老庙祝一辈子未曾婚娶,又时常在村里主持婚丧嫁娶,应当收了不少礼金,这么多年下来也应小有积蓄了,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依我看,是这小子藏起来了!”
胡飞听了洪狗儿的话,深以为然,摘下李果嘴里的破布,警告道:“臭小子,俺劝你识相点,这大雨天是没有人专门爬山经过这里的,快快告诉俺其他财物藏哪儿了?”
李果又哪来的额外财物告诉这几个恶人,老庙祝一生简朴,村民们求来办事他都未收钱,根本攒不了几个钱,都在那个尖嘴猴腮的手上了,心中又不愿这几个恶汉如意,轻蔑地说道:“有本事你们就自己找,要杀要剐随便!”
“好小子!”领头壮汉一脚踢在李果胸口,将他踢飞了起来,李果就感觉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一下子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