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听闻,直起身子,在看清她面容之后,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惊艳神色,他怔愣一瞬,而后堪堪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姑娘,此地都是商船,载货不载人。”
岁星了然地点点头,刚想离开,便见船舱内走出一位粗布麻衣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朝她客气道:“这位姑娘,我家少主说,如若不嫌弃,可捎姑娘一程。”
岁星顿住脚步,看了一眼他的面相,心中微有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欣然应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岁星上了船,走进船舱,里面正坐着一人,面容清贵如无瑕之冠玉,一袭轻衣缓带,意态闲雅,慢煮香茗。
炉中炭火微红,壶中水沸声轻,茶香袅袅,氤氲缭绕。
听她进来,他抬眼,那双如淬了冰雪般纯冽的眸中漫上些许温和:“相逢即是有缘,姑娘请自便吧。”
“多谢公子。”
见过游船的主人之后,岁星也不欲过多打扰,走上了外面的甲板。
大约一刻钟后,船离岸,驶向江中。
岁星迎着江风,看见脚下的浪潮轻拍着船头,漾起层层波涛,极目远望,水天一色,让人心中极为开阔。
她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墨发飞扬,形姿散逸,看在旁人眼中,亦是绝妙风景。
这艘商船很大,但人却不多,除了岁星、一位公子和一位老伯之外,还有三名仆役和两名船夫,船上的气氛也很松弛,仆役与船夫经常聚在甲板上闲聊。
从他们的谈话中,岁星得知那位公子姓钟,是江北陵郡一户商贾大家的少爷,老者姓张,大家都叫他“张伯”,此次他们行船的目的地正是陵郡。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岸的景色也多有变化,他们经过城镇、农田、荒野,驶过平原、丘陵、高山,直到晚霞映红江水,月光洒下清晖,同一条路线的近十条商船都陆陆续续点燃了火把照明,江面顿时一片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峡陡江急,船只缓缓行进,在辽阔无边的江河中,好似一条条渺小却自在的游鱼。
“姑娘,夜里风大,你可以到船舱里的房间休息。”
浑厚的声音在岁星背后响起,她回头一看,是张伯,在摇摇晃晃的船上,他步伐稳健,如履平地。
“好的,多谢。”
夜里的江风带着冷意渗入肌肤,但岁星的体温一直都是暖和的,她历来冷热不忌,体内精气运行使得阴阳调和,冬暖夏凉。
张伯走到她面前,向她递去了一块干粮,道:“旅途奔波,只有粗茶淡饭,姑娘莫要介意。”
岁星并未推辞,收下干粮,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远处,却见在那江与天交接的尽头,隐隐似有一线红光闪烁。
她抬起手来,指着那处询问道:“张伯,那是什么?”
张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神细视,而后面露一丝讶异:“听闻此处素有水盗猖獗,难不成被我们遇上了?”
岁星望着那道光亮,沉吟道:“水盗?”
“姑娘,你快快回屋。此事事关重大,我去找少主定夺。”
张伯一边叮嘱,一边回了船舱。
水盗一般成群出现,深谙水性且武力高强,极为残暴,商队若是倒霉碰上,基本都无力一战,只能落得人货两失的下场。
很快,一直未曾在甲板上露面的钟公子走了出来,相比白天,他多披了件黑色披风,显得愈发俊冷清肃。
他看了看前方的情况,计算着与水盗相撞的时间,而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岁星。
见她面色平静,钟公子道:“姑娘看起来胆识过人。”
岁星只道:“不知者无畏。”
“水盗甚是棘手,此次怕是凶多吉少。”钟公子说得不急不缓,风度翩翩,神色也并未见大难临头的急躁或担忧。
此时,周围货船上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骚动起来,这些行商走船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未等直面水盗,便已经自乱阵脚。
岁星怕他们慌不择路,跳水逃生,反而溺亡,直接道:“我有一计,还请公子协助。”
钟公子问道:“何计?”
“虚张声势,草木皆兵。”
岁星将自己的想法粗略说给他听,即使是凶狠的亡命之徒,也都欺软怕硬,只要做足了声势,足以吓退他们。
钟公子同意了这个计策,派人给其它商船传信,大家纷纷在自己船上插上旗帜,一字排开向前进发。
近十条船并行于水面,船上影影绰绰,锣鼓声震耳欲聋,阵势十足。
距那火光越近,岁星便看得愈发清楚,十几艘窄小的船挡在江心,面对他们这些招摇的高大的船队,倒显得有些蚍蜉撼树。
水盗逆着光,只望见船上黑影密密麻麻,似是人潮如织,又听见鼓声响遏行云,不免心中没底。
一个瘦如竹竿的水盗提醒道:“三当家,看这排场,似乎不像普通商队,别是碰上了官船。”
被他称为“三当家”的人,目光阴狠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船队,见每艘船上都有看不清字迹的旗帜飘扬,定了定心神,暗骂一声道:“先隐蔽。”
随着他一声令下,水盗船上的火光皆灭,这十几艘船如同在江面上凭空消失了一般,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但岁星能察觉到,他们并未远离,而是躲在暗中窥视。不过,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们不会再出手。
商船顺利通过水盗们原先所在的区域,大家纷纷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懈怠,敲锣打鼓声反而愈发响亮,像是要驱逐什么晦气一般。
隐在暗处的三当家看见了隐隐成领头之势的船只上站着的钟公子,见他样貌不凡,身姿笔挺,屹立如山,威仪摄人,长期在刀尖上舔血而锻炼出来的毒辣眼光让他直觉此人并不简单,当即生出彻底撤退的想法。
便在他欲要开口之时,却透过错落的角度看见了一个惊鸿艳影。眉若远山,唇点桃花,发似浮云,似是对他的注视有所察觉,她似有若无的视线投向他藏身的暗处,明眸流盼生辉。
只这一眼,便足以无限激发他作为亡命之徒的决断。
他舔了舔唇,当即道:“拦下他们,除了女人,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