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心中泛起了一丝懈怠。
他却不知,林蒙手中的那颗颗发芽的土豆,竟蕴藏着改变天下的神奇力量。这些耐寒之宝,若能在辽东荒野与大漠戈壁中生根发芽,将是一场农业革命!
要知道,在上一个世界,土豆的辉煌产区,正是内蒙与东北大地,甚至外蒙古,土豆都成为了主食。粮食,一旦这片土地能够孕育出粮食,就意味着它能滋养更多的人心,而更多的人心,则需要更广阔的耕种天地。士绅社会,看似不追逐财富,却对土地有着难以言说的痴迷。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口口声声反对与鞑靼人争斗,对主动出击更是嗤之以鼻,为何?只因战争无益,反而会导致大量青壮被征召,留下的是无人耕种的万顷良田,这无疑是得不偿失。
但若能开辟出新的土地,且这些土地能产出粮食呢?想象一下,大漠变江南,大明将永绝鞑靼之患……
林蒙眼中闪烁着野心,他对着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殿下,朝中的大臣们看似冷漠,实则背后都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士绅地主。他们口中的仁义道德,不过是幌子。在乡间,为了争夺水源、几块土地,他们敢动用数百上千人械斗,一年不死几人,都不好意思见人。”
大漠的辽阔,与关内那几十亩水田相比,简直如同繁星与萤火,不可同日而语。
朱厚照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扶正着那些嫩绿的豆芽,一边观察,一边沉思:“大漠种粮,真能让大明永绝鞑靼之患?”
“当然,只要大漠变为塞外江南,一切皆有可能。”
朱厚照皱眉,转向林蒙:“可我看那些大臣,对大漠毫无兴趣,只愿安守关内。”
林蒙微微一笑,决定给朱厚照上一堂生动的课,他放下手中的匕首,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世人言辞,往往不能尽信。我们汉人,鞑靼人,皆是血肉之躯,同根同源。自古以来,我们遵循着三皇五帝传承的规律。”
“什么规律?”朱厚照好奇地追问。
若说朱厚照从王守仁那里学到了同理心和知行合一,那么从林蒙这里,他学到的将是无尽的策略与心机。
林蒙激昂地吟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世间的一切,皆系利益之链。鞑靼人如狼似虎,袭扰我大明疆土,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那无上的利益。而朝中大臣,虽口口声声反对用兵,实则心中也难以割舍那逐利的诱惑。试问,大明何其富饶,却非独我汉人得享其成?殿下,难道不觉得,那广袤的疆域,东临浩瀚沧海,西倚巍峨高原,南接瘴气弥漫的密林,北临荒芜的大漠,这般的地理优势,竟只让汉人独占风光?”
“殿下,难道尚未领悟?我们的先祖,浴血奋战,打下的,是世间最丰饶的土地。但在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异族之人,因占据肥沃之地而遭杀戮,或被驱逐至荒凉之地?殿下,你真的以为,我们的先祖,是靠仁义道德,或是从周公《周礼》中汲取智慧,建立起万世基业的吗?”
“其实,我们与关外的鞑靼人并无二致,本质上都是被利益驱使的。朝中大臣反对用兵,非因仁义,而是利益未至。殿下,你真的听懂了吗?”
朱厚照摸着脑袋,疑惑地问:“鞑靼人与我们,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林蒙长叹一声:“区别自然有,不过那区别,不过是纸老虎。鞑靼人,不过是一群粗鄙的恶狼。”
朱厚照瞪大了眼:“那我们呢?”
林蒙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嘲讽:“我们呢,倒是更上一层楼,是那些口是心非、立了牌坊的恶狼。”
朱厚照默然不语,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林蒙继续激昂地剖析:“其实,仁义道德,不过是遮羞布。若在江西这富饶之地,若有一国自立,谁又能保证,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不会如狼似虎,将其吞并?鞑靼人之所以敢肆虐,不过是他们太过贫穷,如同一块干瘪的磨盘,榨不出半点油水。战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徒劳的消耗,毕竟,那些荒芜之地,对他们毫无价值。即便征服了,汉人终究要回到关内耕种,而数十年后,又有新的胡人崛起,这无尽的烦恼,何时了?”
朱厚照点头,深以为然:“那你说,我们该如何?”
林蒙目光如炬,赞赏地看着朱厚照:“要在大漠种上粮食,让大明真正立足于不败之地。一旦粮草充足,何惧鞑靼人的挑衅?”
朱厚照心中一动,想起历史上,朱厚照曾偷偷前往大同,指挥大军与鞑靼人激战,虽一度扬名,却因满朝文武的斥责而心灰意冷。
在昏黄的油灯下,林蒙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朱厚照的心魂深处:“若真能在荒漠中播种希望,那百官们恐怕连日夜盼着与鞑靼人一战,谁能领兵破敌,必将名垂青史,千秋功业。不仅如此,天下百姓都将高呼他的名字,大明的铁骑将在朝臣的恳求中整装待发,文士们将挥毫泼墨,以诗词诉说着家国仇恨,高唱‘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将无数儿郎送往边疆,与鞑靼人一决生死。”
朱厚照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老林,这一切,真能成真吗?”
林蒙轻蔑地挑了挑眉:“所以,粮食才是关键。我们屯田百户所,做的就是这等开天辟地的大事。没有实实在在的粮食,一切都是空谈。”
朱厚照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我们赶紧行动,派遣千户所的人马去关外试种吧!种什么好呢?麦子如何?”
林蒙悠然自得:“不急,再观察一段时间。”
“等什么?”朱厚照追问。
林蒙面色不改:“等待那个能扭转大明命运的契机,等待它生根发芽,一旦成功,一切都将水到渠成,利益链条将无缝对接。”
朱厚照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不必多问,我会竖起一块牌坊。”林蒙并未透露更多信息,土豆的培育远比红薯复杂,而红薯的推广之所以迅速,正是因为其育苗简单。土豆却不同,问题多多,先解决这些再说。
“你说的……”朱厚照突然想起一件事:“鞑靼人真的会攻打锦州吗?”
“殿下心中已有定论,是吗?”林蒙反问。
“可我心中总有些忐忑。”
林蒙微笑着,话语中透露着坚定的信念:“殿下若能坚信自己的判断,那么就应当毫无畏惧。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不信任,又怎能赢得天下人的信任?殿下将来要成就大业,犹豫不决只会让天下人感到不安,动荡的天下,更需要坚定的领导者。”
朱厚照竟然觉得,林蒙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虽然他那张嘴向来都是那么有理,但他还是笑了:“你说得对!”
…………
锦州城,这座昔日的军事要塞,如今已初具城市规模。然而,随着无数“难民”的涌入,繁华背后的问题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大批流民在墙根下瑟瑟发抖,逃离家园的他们,在辽东的严寒中艰难度日,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生命被残酷的冬天吞噬。
在这片荒凉之地,棉布在风雪中化作飞灰,家家户户空无遮拦,苦难的呐喊在寒风中回荡。
纷纷咒骂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向那新到的钦使,还有那阴险狡诈的刘瑾太监,他们的恶行成为了众人心中无法抹去的痛。
一时间,怨声载道,仿佛整座锦州城都在为这股怨气沸腾。
这已不仅仅是平民百姓的牢骚,连地方的卫指挥、巡按御史、甚至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中官,也都开始暗中踢着脚,对这位自诩为“大爷”的人物心生不满。
他们的忧心早已化作奏章,飞向遥远的京师,而那京城的景象,又岂是几封奏报就能全然了解。
但他们明白,若是继续如此,锦州城恐怕将陷入一场无法收拾的动乱。关外的百姓性格刚烈,一旦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而刘瑾,这位在锦州城挥霍无度的大太监,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在这座城池中敛财无数,行辕里的箱笼早已堆满了金银珠宝。起初他还为如何将这些宝物安全带走而犯愁,但随着局势的恶化,他开始恐惧,若是鞑靼人不来,他和欧阳志在这儿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最终引火烧身,成为平息民怨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