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治皇帝的宫廷之中,林蒙那笑意盈盈的嘴角,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智慧。他接过皇帝手中的奏疏,看似随意地一瞥,却已洞悉其间的风云变幻。
皇帝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指林蒙:“林爱卿,你的门生竟敢出手教训上司,又在兵部搅得翻天覆地,如今被人弹劾,你可有高见?”
马文升与沈文两位重臣,目光紧紧地盯着林蒙,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林蒙正色而立,语气坚定:“徐经,乃我门下资质平庸之辈。”
“……”
众人心中暗自思忖,这林蒙,难道是打算牺牲门生以自保?
然而,林蒙话锋一转,掷地有声:“但臣坚信,徐经所言,乃是真理!”
“什么?”皇帝原本是想让林蒙找个借口,批评徐经一番,然后诚恳认错,此事便可一笔勾销。岂料林蒙竟敢如此大胆,竟是在为徐经辩护!
林蒙继续道:“徐经,是我之学子,我以人格担保,他的选择无误。陛下,若这西洋文牍果然出错,一旦下西洋船队遭遇不幸,哪怕海图上一个小小的岛屿标注错误,都可能引发灾难,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存亡。因此,我认为,徐经的行为,非但没错,反而是在为江山社稷,为朝廷大计,与昏庸之官据理力争,这是何等的义举,大明能有此等忠臣,实乃陛下之幸,豪情万丈!”
“……”
皇帝眉宇间闪过一丝异色,目光转向马文升。
马文升干咳一声,试图为兵部辩护:“兵部绝无失误……”
林蒙却不给对方机会,立即反驳:“是否有误,岂能不查?朝廷欲建舰队,然而舰队的建造还需时日,不如先派人出海探路,未尝不是良策。我大明自百年前未曾下西洋,此次出海,实乃慎重之举。朝廷至少能筹集几艘海船,组成小队先行探索,岂不更稳妥?”
出海探路,就如同行军布阵,先锋在前,探明道路。朝廷虽有几艘海船,但若组成小队先行试探,似乎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皇帝沉思片刻,缓缓道:“马爱卿,你的意见呢?”
“新建伯所言,颇有道理,不妨一试。臣建议,兵部可搜集几艘海船,派人出海,沿着三宝太监的航路,先行下西洋,作为试探。”
皇帝点头赞同,不禁笑道:“看来,集思广益,果然妙不可言。林爱卿,你常言知行合一,如今不正是一个实践的机会吗?不去一试,怎知对错?”
众人听罢,皆感慨万分,这场辩论,不仅关乎一人一事,更关乎大明江山社稷的未来。
“……”林蒙早已对那所谓的“知行合一”嗤之以鼻,他懒得再去辩解,就让那些不要脸的人去丢脸吧。本少爷不过是借鉴了门生的智慧,这又怎么了?再说,这也不是他有意为之,对吧?
然而,就在此时,弘治皇帝随口而出“知行合一”四字,却让一旁的沈文眉宇间闪过一丝异样,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陛下,您何时也开始热衷于这些新潮的词汇了?
不过,林蒙对这个议题却有着独到的见解:“既然是尝试,那便应当双管齐下,派遣两队海船。一队沿着三宝太监走过的航线,另一队则沿着我的门生徐经的航海路线。毕竟,若是一旦兵部的船队遭遇不测……”
“新建伯!”马文升忍不住打断林蒙,你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兵部的船队沉没……哼,这简直是无耻至极!
马文升愤然说道:“朝廷多年未曾远航,兵部能调动的海船寥寥无几,如今只剩区区三艘,再难抽出舰船组建第二支舰队。”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马文升,再转向林蒙。
林蒙则说道:“臣也是为朝廷着想啊。这件事的争议不就在于航线吗?若不一一试验,那么争论便永无休止,陛下……”
“这……”弘治皇帝皱起了眉头,显得颇为头疼。
马文升严肃地表示:“陛下,兵部的能力有限。出海本就需要海船,如今只剩三艘,若是再减少,那兵部连自身需求都无法满足。”
弘治皇帝手指轻敲案牍,马文升的坚持不无道理。这么多年未曾远航,海船稀少,能征调的,可能也只有备倭卫的几艘老旧海船了。
林蒙却是一心想要在这事上争个明白,毕竟意见是他提出的。提出来了,你们兵部却想将他踢开,自己去逍遥,这怎么行?
林蒙便提议:“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五军都督府在天津卫查禁了一些私商的海船,不如……”林蒙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就将这些私船作为先锋……”
马文升一听,顿时觉得林蒙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那些私船与朝廷的官船相比,岂是云泥之别?官船庞大,虽不及文皇帝时期的大福船,却也气派非凡。若是以此等官船出海,方能彰显大明的威仪。
可你林蒙,却拿这些私船出去,还要挂上大明的旗帜,这算什么?
大明在西洋,曾经也是风光无限,你林蒙就不能要点脸吗?
马文升急忙说道:“陛下,这些私船狭小且破旧,宛如小丑,若是悬挂我大明旗帜出海,难免……”
这一句话,正好击中了弘治皇帝的心病。
林蒙却对此不以为意:“你们都要脸,可我林蒙不要脸又如何?”
林蒙自信地一笑,提议道:“陛下,此事只需一纸令,以东宫之名征召这些私船,无需大明旗帜飘扬,就假借西山之名扬帆出海。由吾之高徒徐经亲自领军,补给与人员皆由东宫精挑细选,陛下以为如何?这招,如何?”
“……”
沉默已久的沈文,此刻突然热血沸腾,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神采奕奕地接口:“此乃妙计!新建伯此举,既维护了朝廷颜面,又为下西洋开辟了新篇章。新建伯,真乃智谋过人,佩服至极!”
徐经也要加入这场西洋探险,这简直让人兴奋不已。
这样一来,翰林院少了一个麻烦制造者,怎能不让人心花怒放?
弘治皇帝闻言,眉开眼笑,欣然点头:“那便如此,此事就交由太子与林蒙全权负责。”
林蒙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遵旨”。
…………
暖阁外,马文升面色阴沉,陛下采纳了林蒙的提议,这无疑是对兵部信任的严重削弱。
兵部虽曾失手,但信任的流失,让身为兵部尚书的他,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马公……”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马文升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只见沈文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马文升脸色铁青,沉声道:“沈公,你……你……”言外之意,责怪沈文在御前力挺林蒙出海。
下西洋,本是兵部职责所在,如今却与东宫牵扯不清,还打着西山的旗号……这……
沈文尴尬地笑:“马公,还请海涵。想那徐经,行事鲁莽,在翰林院一怒之下,众人皆自危。我作为大学士,虽尽力平息风波,但外界若不知情,岂不以为我畏畏缩缩?”
“难道沈公不怕林蒙?”马文升反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沈文脸色微红,怒火中烧,却还是强忍了下来,摇头道:“徐经这小子出海,实乃好事一桩,一年半载难以归,翰林院一时少了这个麻烦,也不失为一件乐事。马公,请息怒。只是,陛下提及知行合一,莫非他亦有所新悟?太子常往西山,此情此景,不禁让人忧虑……”
马文升挥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无需多虑,自宋朝始,新学说层出不穷,可曾有一位能真正撼动程朱地位的?只要科举之路上程朱依然是风向标,天下学子便不得不抱卷研读。瞧瞧,乡试的日子就要来临了。那些跋山涉水前往西山苦读的青年,我多少有些了解,他们不都是屡战屡败、志在必得的书生吗?即便他们这次未能高中,又何妨?落榜不过是衣锦还乡前的一次小小挫折,最多不过是个秀才,又岂能让人担忧?”
马文升一番话,让沈文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几分。
确实,在八股文的路上,程朱思想仍是不可动摇的基石。若不能高中,那些新学说不过是几个落魄书生自娱自乐的把戏罢了。
然而,话锋一转,他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个角落:“今年,刘公的公子是否也跃跃欲试参加乡试?他已五战五败,屡遭挫败,哎,刘公的福分真是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