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娇焦躁地用手指拢了下自己的头发，抱头低泣：“我第一个孩子刚流掉，才一个星期，我老公就逼着我同房，后来不出意外，又怀了。
    还是那个神婆，还是同样的蝎子，只不过第二回是我看见蝎子第二天才流掉的，那会子我正在卧室弹钢琴，弹着弹着，就毫无征兆的见了血。
    第三个孩子，第四个孩子，都是在我来不及留意防备的时候没的……但相似的是，我流产之前都见过那个神婆，还见到过蝎子！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流产是不是和神婆有关，是不是和那只蝎子有关！大城市里怎么会有蝎子，我一连见到四次，我极度怀疑那蝎子是有人存心放在我房间里的！
    而且更巧合的是，我每次见到蝎子，都是在晚上，而那几个晚上，我老公都在加班！”
    我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喝一口压压心底的震惊：“苗疆蛊术，你可听说过？相传苗人善喂蛊，蛊虫多是蝎子蛤蟆这类毒物。
    而苗疆有种蛊，叫做烂人心，这种蛊如果种在孕妇的身上，就会令孕妇在毫无征兆防备的情况下，流掉腹中的孩子，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中了这种蛊，蛊虫使你的孩子烂了胎心，你这才会几次都在不明状况中流了产……”
    “苗蛊，对，那个神婆就是苗人！”李娇娇咬住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怨恨：“第四个孩子流掉以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不小心听见了公公和婆婆的对话，这才得知了我接连流产的真相！
    我一气之下就闯进了公公和婆婆的房间，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可他们却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我生不出儿子，就是他们家的罪人。
    接连怀女儿只会败坏他们家的气运，只有洗女换胎才能保住他们家荣华富贵不衰减。
    我不乐意，我公公就当场家暴我，薅我的头发踹我的肚子，还拿我爸妈的公司存亡来威胁我，为了逼迫我继续给他们生孩子，我公公还用离婚来恐吓我。
    更过分的是，我公公为了更方便拿捏我，特意把我老公公司的那个小妖精给喊来了家里住，只要我对他们稍有反抗，他们就不许我见我老公，还命令我老公去那个小妖精的房中过夜！
    我问过我老公到底有没有碰过那个小妖精的身体，我老公说，虽然没有，但却在一起洗过澡。
    他们在一起洗过澡啊！长此以往，我的老公迟早会变成那个小妖精的老公！我公公已经拿投资与股份威胁我爸妈好几回了，我爸最近身体不好，公司是他和我妈一辈子的心血，要是公司有个什么好歹，我爸肯定会撑不住的！
    我爱我老公，我不想和我老公离婚，我不想我爸妈有事，我更不想拱手将自己的男人让给别的妖精！所以，我只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事。
    两个月前，我成功怀上了第五个孩子，不出意外，又是个女儿，而这次我为了迎合他们一家，主动去了医院做了人流手术，把这个孩子打掉了……
    医生和我说，我一年之内流产的次数太多了，子宫壁已经很薄了，要是再流，不但以后怀孕是大问题，连我自己的性命都危险。
    我也不想打胎啊，那好歹也是我的孩子啊！我怕以后再也无法生育，更害怕自己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我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我的小命，我全家的兴衰都在他们手里拿捏着，我只能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个生育机器……别怪我，别怪我，我真的迫不得已，我没得选啊！”
    说完，李娇娇绷不住地抱头痛哭了起来。
    我瞧她这模样，于心不忍地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她，“我明白了，你有你的难处，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做到不和他们妥协，这一年来，你受委屈了。”
    李娇娇拿过纸巾抽了一张擦眼泪，抹了把鼻涕调整心态，红着双眼抬头接着和我说：“当然，这还不是让我最崩溃的。
    自从两个月前我把那个孩子流掉开始，我就频繁看见小孩的鬼魂，我每晚上都会做梦，梦见那些黑乎乎的婴儿鬼魂在我的身边飘来飘去，偶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是血淋淋的一张孩子小脸！
    最开始只是做梦，过了十几天，我就有了鬼压床的感觉，我每天晚上只要一合眼，那些稚嫩的孩子哭声就会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一个晃神，明明意识清醒，却身体不能动弹，睁眼也睁得困难，有时好不容易眼睛能眯一条缝，模糊视线里飘的全是孩子的影子。
    心跳加速，喘不过来气，耳鸣到头痛欲裂！偶尔处于迷糊状态时，还能瞧见有条孩子的大胖手就放在我的枕头边上！
    日复一日，每天我都是在痛苦折磨中煎熬着昏睡过去的！
    前段时间我和我老公提起了这件事，他去问他爸妈，他爸妈竟说我是在装神弄鬼，无病呻吟，想借着被鬼压床的幌子逃避责任义务，不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到头来不但把我臭骂了一顿，还命令我们尽快怀上下一胎。
    我公公还说，要是下一胎还是女儿，就不打了，生下来，按照我婆婆当年的经验，把刚出生的女孩吊死在房梁上，这样就能吓到剩下的女孩不敢再来了。
    碧落，你听听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我万不得已，把这些事告诉了我妈，我妈找人一算，说我是被打掉的那些孩子缠上了，说我作孽太多，普通先生根本救不了我！
    我妈找了好几个风水术士、阴阳先生，人家一听是洗女，就不敢再出手帮忙了……这两个月以来，我真的快要被那些孩子缠疯了！
    我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前两天婆婆拉我去测孕，结果两个月了还没怀上，我婆婆都开始怀疑我是身体底子折腾坏了，以后再也怀不上了……
    我老公最近也对我没有兴趣了，他说，我已经不中用了，我的肚子就像麻袋一样，松松垮垮装不了东西。昨晚上，我还看见那个小妖精在我老公的书房，抱着我老公不肯撒手……
    碧落，我现在只能求你了，只有你了，你救救我，救救我！至少，把那些小鬼给弄走啊！”
    “弄走那些小鬼，就能永绝后患了吗？走了前五个孩子，你就能保证后面不会再有婴灵缠上你了吗？只要你家洗女的行为没有停下来，你每失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怨灵就会赖在你身边，缠着你不放。”
    我冷冰冰的向她道明了实情，她听后脸色更加煞白了，害怕的靠在椅子上，缩成一团，“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碧落，救救我！我有钱，我有好多好多钱，只要你能解决我的麻烦，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喝了口热茶，深深瞧了眼情绪激动的她，无奈道：“堕胎本来就是件罪孽深重的事，堕胎，罪孽等同于杀人，洗女这个行为更是该遭天谴，现在是老天爷要惩罚你。
    李娇娇，我问你，你知错了吗？杀了这么多亲生骨肉，你后悔吗？”
    李娇娇用纸巾擦拭着眼泪连连点头：“我知错，知错了！我悔啊，当然悔，那好歹都是我的孩子。”
    我想了想，犹豫着问了她一个，于她来说相对比较难回答的问题：“如果，你的下一胎还是女儿，你会选择保下她、护好她吗？”
    她顿住，手里握着纸巾沉默了很久都没能答上话来。
    半晌，她才眼眶猩红、魂不守舍的苦笑道：“我、想保护她，但碧落，你知道，我做不到的……现实的残忍程度，根本不会像你我随口说说的那样简单，它会远远超过我们的意料。
    留下女儿，我爸妈的公司会倒闭，我自己也会被迫离婚，我才结婚不到一年，我还不想离婚，我一个全靠父母老公拿钱供养的废物，离了婚，没了爸妈的经济支撑，还带个孩子，我生活不下去的……
    人首先要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先顾全自己，才能去顾及别人。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就算我留下女儿，她跟着我也不会有好日子、好福享的……
    何况，为了一个素昧蒙面的女儿，舍弃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觉得，这笔买卖太亏了。
    人啊，总要现实点，不能总活在自己心目中虚构的理想世界中，看清局势，是对自己未来的保障。”
    看清局势，现实点……
    对啊，现在的人，认清现实的都过的风生水起，小日子混的挺不错。
    而认不清现实的那部分，至今还在空想中迷失自我。
    李娇娇考虑的很对，她现在并没有能力净身出户独立带娃，不是每个离了婚的女人都能像现言小说中的霸气女主一样幸运，左手事业风生水起，右手培养天才萌娃两不误，多年后还能风光回归，闪瞎之前贬低瞧不起她的那些糊涂虫眼。
    真正的豪门，永远都是波谲云诡，杀人不见血，能在豪门中守一辈子的女人都是有本事有手段的人物，而那些被豪门淘汰的姑娘，后半辈子大多都过得落魄失意，穷困潦倒。
    尤其是原本就出自富贵人家，打小便被娇生惯养，却一朝失势，从家财万贯变成负债累累的那些千金大小姐，之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已经剥夺了她们独立自主工作的能力，她们甚至连给人打下手，做杂活的能力都没有。
    更遑论赚大钱养活自己了，如果再带个孩子，那就真的连普通社畜都不如了，家庭与事业的双重压力会令她愈发窒息，喘不过气，久而久之，就会自暴自弃，活不下去……
    这就是豪门离婚少奶奶的下场，也是她口中的现实。
    不得不承认，出身贵族的千金小姐虽然生存能力不如我们，可她们眼里的世界，却比我们普通人真实的多，她们看待现实，远比我们要透彻清醒。
    “算了，当我没问。”我放下茶杯长呼了口气，“你的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这笔生意我接了，但是，你应该从许天枫那里了解过我的收费标准吧？请我的费用不低。”
    原本只是想给我等会儿的狮子大开口做个铺垫，岂料这位少奶奶压根不在意钱不钱这种俗物，听我肯接她的生意了，恍若一潭死水的双眸里顿时蓄起了两道希望的明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差些就喜极而泣了：
    “你答应了？真答应了！没关系，只要你能帮我弄走那些脏东西，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不缺钱！”
    不缺钱这三个字，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我无声的转头看向慵懒坐在另一侧镇静饮茶的上清，憋了一会儿，用密语和他说：“你想要她多少年气运？”
    他温润儒雅的抿了口清茶，道：“老规矩，五年。”
    “五年气运，也不多。”
    那我就放心朝她张嘴了！
    视线转回李娇娇的身上，我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色严肃道：“你的事情比较棘手，用这种恶毒的风水邪术洗女罪孽太深，老天爷罚你，要想从老天爷的手底下保人，比较费劲。
    这样吧，五百万，再加五年气运。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四百万加五年气运，你要是愿意，现在转定金，我们、我马上给你办！”
    “四百万……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了！”李娇娇紧张的提起精神，坐直身子坚定道：“四百万我还是能拿的出的，我给你！定金我现在就转！只是，四百万酬金我能理解，五年气运又是什么？”
    我对上她傻的天真的一双朦胧雾眼，坦诚解释：“五年气运就是你五年的所有好运气，财运、福运、还有顺风顺水的一切大运，都要交给我。
    五年时间并不久，熬一熬就过去了。拿你五年气运，权当是抵消你这次的劫数了，至于那四百万酬金，是辛苦费和手续费。你要是有顾虑，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不急，可以慢慢等你。”
    “五年的一切大运……”李娇娇踟蹰了一阵，忽然发笑，感慨道：“我哪里需要什么大运，命没了，还要什么运。好！我给你，只要你能帮我躲过这一劫，五年气运和四百万，我一分不少全给你！”
    说着，麻利的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输入了一长串没有规律的数字，以及六位数加特殊符号的密码，发给我。
    “这个账户里面正好还有四百万，你复制账号密码，到银行的手机app系统兑换一下，四百万会立马提进你的卡中！至于剩下的五年气运，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就可以随时拿走，需要我配合的地方说一声！”
    大气啊，直接全款支付……
    我划开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顿了顿，说：“那个，其实定金只需要全款的一半就可以。”
    李娇娇吸了吸鼻子，揉揉眼角的泪，叹口气笃定道：“没关系，我相信你！也相信，命。”
    我抿了抿唇，既然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就不和她客套了！
    收了手机揣回兜里，我赶着给她喂最后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就好，这事我有把握能办成，我会让你这四百万和五年气运花的很值。”
    值是肯定值了，毕竟我家蛇仙大人亲自出马，别说是五个婴灵了，就算是五个恶鬼，也能一巴掌将他们全给干趴下！
    李娇娇稳住心神点头，“那碧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它们，最近好像一直都在我的卧室里……”
    我想了想，说：“晚上，七点钟吧，把你家地址留给我，晚上过去，好办事。”
    李娇娇瑟瑟应道：“好！那我等会儿把地址发到你手机里，现在天还早，我就不在你这里打搅了。”
    “嗯，你先回去，我们晚点就到。”
    李娇娇整了整衣裳起身，临走还不放心的又提醒了我一遍：“碧落，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我耐心的颔首安慰她：“一定去，我碧落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不会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
    她这才算踏实了下来，拢了拢身上貂皮大衣，缩着脑袋离开客厅，扶着墙一步一踉跄的出了我家大门。
    送走了开豪车过来的李娇娇，我站在自家院子里长松了一口气。
    我家蛇仙大人真是个无情的资本家啊，除夕前一天还给我揽生意，我这可真是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的都是苦命人啊！
    可怜兮兮的再回到客厅，我进门，抬头，却见慵懒华贵的蛇仙大人此时正单手支颐，一派惬意，玉手掂着茶盏，温润沉静的吃茶。
    我正想走过去和他索要加班费来着，谁知下一秒，一瓣梅花从他袖边的花瓶上方花束枝头跌了下来，而他余光瞥见，竟本能的出手，抬盏去接。
    那点殷红，恰好便落进了他的茶盏内……
    熟悉的一幕顿时冲击了我的全身感官，红梅落盏，识海再度掀起了巨浪，翻出了多年前早已有些泛黄的一幕幕记忆……
    晨钟暮鼓，佛寺青灯，当年的那个人，常年着白衣，也喜欢莳花弄草，怜惜落红，抬盏去接那冬日红梅……
    回忆里的熟悉影廓与眼前的仙人侧影缓缓重合，我顿时心底一酸，眼眶发涩。
    瞧着眼前人恍若隔世的从容举止，我没骨气的慌忙别过了头，不敢再看。
    是他回来了。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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