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听她这么回答，脸上皆是一阵失落难过，老大心寒地低喃：
“我就知道，妈妈从始至终，对我们都是没有愧疚的……我们只是妈妈舍弃的一块多余的肉疙瘩罢了……
妹妹们还一心认为妈妈是有苦难言，被逼无奈，实际上妈妈爱的，只有自己，妈妈从来都没爱过我们，甚至没有因为我们的死去而难过一次……”
李娇娇冷漠的别过脸：“别怪我心狠，生活在这种家庭环境下，是不允许我有多余的善心的，你们也别再缠着我了，算我求你们了……早点离开乔家，去下面投胎，来世你们会有个合格称职的父母。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为了你们，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我们没有缠着妈妈。”
老二红着眼焦急解释，鼻音含着哭腔奶声奶气地说：“我们是被妈妈身上的怨气招来的，本来我们可以直接跟着鬼差叔叔们下地府投胎的，可妈妈每晚上无助的哭声，与身上越来越重的怨气让我们越来越放心不下妈妈，所以我们才相继赶来了妈妈的身边。
妈妈晚上睡不着不是因为我们，我们更没有吓唬过妈妈，是妈妈自己怨气太重，生了心魔才会总是看见那些脏东西……那不是真的脏东西，那都是幻觉。”
老三揪着裙角瘪嘴委屈道：“我们上次突然在妈妈身边现身，是在替妈妈赶走那些冤魂，这屋子里最近招来了很多脏东西。
她们总是缠着妈妈，上次妈妈夜里发高烧，就是因为身上趴着一只无头鬼，我和姐姐妹妹们赶了好久，才把他们吓唬走……妈妈，我们回来，只是想再抱抱你，你别不要我们，我们害怕。”
老四牵住老五的手，两眼雾蒙蒙，盯着李娇娇，瞧着瞧着就小声的抽噎了起来。
年幼的老五还痴傻不明状况，看见李娇娇就忍不住地乖乖朝李娇娇张开双臂，含着奶嘴口齿不清地朝她要抱：“妈妈，抱抱……”
一条小短腿还没来得及蹦到李娇娇的跟前，李娇娇就身上一颤，猛地甩开我的手，恐惧得连连后退，避之不及的冲最小的丫头喊：
“你别过来、别过来！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只要你们不再缠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典了！你们是鬼，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们这些闺女，我不会有闺女，我迟早，会怀上儿子的！”
看着如此偏激的李娇娇，老大心灰意冷地绷着脸和其她孩子说：“看吧，我早就告诉你们，她是不会爱我们的，你们就是不信……
我们因为宿命而投胎到这里，也因为宿命，胎死腹中，我们原本就是被她主动舍弃的，怎么还能奢望人去疼爱被自己丢掉的一颗弃子。
我们好心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现在却弄的，像是我们的不是了。”
“妈妈，我们现在，只剩下一个心愿了，我们可以不再缠着你，可以永远消失在你的面前，你可不可以在我们临走前再抱抱我们……”老二带着三个妹妹，满眼期待地凝望着李娇娇。
李娇娇愣了一下，垂眼目光在几个孩子的身上打量了一遍，或许有片刻的不忍心，但，半分钟后，还是绝情冷酷的扭头就匆匆逃离了这个房间：
“对不起，我做不到！”
房门打开敞进来一束刺眼的明光，两秒钟后又冷硬的砰地一声关上了……
几个孩子呆呆地瞧着那扇阻断了她们此生母女情分的卧室大门，很久，才反应过来……
“妈妈、妈妈……”小女儿咬着奶嘴就要跳着去追，老大却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强行阻止了她：“你们这回，死心了吧，她，压根不配做我们的妈妈……不配做一个母亲。”
老五还在老大怀里闹腾挣扎着要妈妈，老二和老三老四挤在了一起，绷不住地声泪俱下，委屈抽泣了起来：“我们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妈妈不要我们……难道长成一个女孩，也是一种错吗！
什么时候，性别也成了母亲舍弃孩子的理由，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抱抱而已，妈妈都不愿意给。
下辈子我们能不能和判官爷爷商量一下，不做女孩了，做个男孩子，这样就不会被扯得七零八散，尸体扔进垃圾堆了……”
“我们那么喜欢她，可她却不要我们……这一回人世间我们真的是白来了……”
“明明是我们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她为什么就是不领情呢，我们只是想要个妈妈而已……姐姐，我胳膊好疼，我好难受……”
“姐姐，我脖子也疼……”
还在老大怀中闹的老五闻言也安分了下来，嘴一瘪，哭得直抽：“大姐姐脑袋疼，耳朵也疼，你摸摸我是不是又流血了……”
老大捂住老五鲜血淋漓的耳朵，坚强地忍住眼泪，不愿哭出声：“小五乖些，等去了阴间我们就不会感受到疼了，下辈子，我们会有一双很疼爱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爸爸会抱起我们举高高，温柔的喊我们乖宝贝。
我们的妈妈会搂着我们入睡，每晚都给我们讲睡前故事，他们会给我们买很多很多玩具，会很宠溺的摸着我们的头，告诉我们，我们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他们爱我们，超过爱自己……”
“姐姐……”老二和两个妹妹也跟着撞进了老大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可是姐姐，我听说上辈子被打掉的孩子，下辈子投胎身体都会有残缺，我们来世会不会变成残废啊，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残疾女儿的……”
老大深呼吸一口气，昂头看破世事，苦涩道：“可这就是我们的命啊，还能怎么办？只能顺其自然，总好过一辈子这么鬼不像鬼地生活在黑暗里……
为了她，我们从地府跑出来，我们已经错过了投胎的时辰，现在下去，肯定是要受罚的，下辈子还能不能投胎，都说不准……”
“所以我们就是命中注定没人疼吗？”老二抹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说：“姐姐，我害怕，我怕下去被叉进油锅，我怕下辈子做残废，你看小五，都被害成什么样子了……她下辈子还怎么活啊。”
老大满眼悲怆地咬咬唇：“没办法了……”
我看着痛哭涕零的几个懂事奶娃娃，心里很不好受地走上前，伸手摸摸老三渗着寒意的小脑袋，怜惜道：
“对不起，没能替你们留住她。别害怕，下一世、你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有个疼爱你们的父母，有个温馨充满亲情的家庭。”
老三泪流满面地昂起惨白小脸，抽噎着问我：“阿姨你是来送我们走的吗？”
“我……”
老大打断我想说的话，冷冷道：“她是妈妈请来收我们的人……是打死我们还是送我们下去，全看她的心情。”
“打死我们？那我们岂不是还得死一次……”
老四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再死一次对她们这些鬼魂来说意味着什么，天真的抹抹眼泪靠过来，冰凉小手牵住我的手，乖巧地昂头瞧着我祈求：
“那这次，阿姨可不可以让我们一下就死掉？我不想再被扯掉另一条胳膊了，真的好疼……”
听完这话，我鼻头一酸，更心疼她们了……
这种没出生就变成鬼魂的小婴灵心性最纯粹干净，也更容易被误导引上邪路。
五个小家伙被李娇娇身上的怨气影响了这么久也没有变成恶灵怨鬼，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事到如今，再让她们留在阳界肯定是行不通的，李娇娇刚才都明确态度不会认她们了，再留在乔家，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我都已经收了李娇娇的钱，今晚这情况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得处理掉她们。
可让我为难的是……
正如刚才那个小家伙所说，被打掉的孩子由于前世身体不完整，被医院用医疗手段卸的七零八散，就算是再投胎，来世也极有可能是个缺胳膊少腿、或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导致肢体行动不便的孩子。
一个身有残疾的孩子，来世可怎么生活……
老大老二和老三的情况还好点，尤其是老四和老五，一个没了胳膊一个没了腿……
李娇娇心狠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我却没有资格批判她。
“上清……”我犹豫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下一瞬，他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嗯，本座在。”
我一把捞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住，扭头低声请求他：
“你有办法让她们的灵魂四肢健全吗？她们这样下地府，就算转世投胎，下辈子也会生活得十分艰难……她们都是无辜的孩子啊，为什么大人犯下的错，要让她们承担后果。”
上清捉住我的手，收在掌心，温润地和我说：“这世上无辜之人数不胜数，每年因母亲堕胎而缺胳膊少腿下地府的婴灵更是数以几十万计。娘子若是人人都怜惜，恐怕一辈子也怜惜不过来。”
“可、可是……”我还想为那些孩子们争取一线希望。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残酷的，他们投生到这个世上的前一秒，就该做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实属命中注定，她们该做的，仅有顺其自然，听从地府的安排。”
“但是她们又没做错什么，她们明明很乖很懂事！”
我焦急地和上清争辩，上清叹口气，说道：“娘子你曾经，不也是个无辜之人么，娘子你也没做错过什么，可上天还是夺走了你的至亲，害你孤苦伶仃受人欺负了近二十年。”
“我……”我陡然语塞。
“世上万般皆是天意，因果终有轮回，大人犯下的错，总有为之付出代价的一天。至于孩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下辈子命运几何，顺天而行便可。
本座若是现在为她们补全身体，便是逆天行事，极有可能影响她们下一世早就定好的生命轨迹。”
他语气淡淡的耐心向我解释。
现在逆天行事，可能会影响她们下一世的生命轨迹……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投胎前刻意改变些什么，会造成来世的好命生变故，变成坏命……
怪不得上清不愿意出手，我差些又意气用事了。
见我沉默，上清握紧我的手，凑近我些，与我温柔低语：“为夫看过，这五个孩子的下一世皆是好命，虽有两个不健全，但生在富贵家庭，年纪轻轻就小有作为。
寿命短了些，不过生前皆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庭美满，后代康健，四五十岁离世后，再轮回一次，她就能做个正常人了，命运如何暂先不论，至少腿脚灵活。”
果然是好命……
我内疚低头，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的手指，“上清对不起……我差点误会你了。”
他好脾气的勾唇，这会子还有闲心和我私语调侃：“娘子这么喜欢丫头，以后你我多生几个，为夫必不让你我的女儿受半分世间凄苦。”
我一怔，老脸不自觉就滚烫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瞧了瞧跟前几个瞪着亮晶晶大眼睛的小婴灵，咕咚吞了口口水：“你、你说什么呢，屋里还有人呢……”
他眸光温暖的看着我，宠溺的抬手刮了下我鼻头，浅声逗我：“娘子还是这么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