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养宠物最耗钱吧!
半晌午十点,上清带着我出现在了狐狸老板娘的饭店里。
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荤菜,外加一锅猪肉大虾饺子。
我穿了一身红艳艳山茶花的长冬裙,头一回挽了两个丸子发髻,配上红色毛绒小球流苏发饰,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气红火。
捞起红毛毛袖口,我伸筷子夹了片鱼肉吃。
香嫩柔滑,入口即化,好吃得让人忒有满足感了!
真不愧是一千块钱一盘的宫廷御菜!
“我刚才听狐狸姐姐说了,这道菜是五百多年前古代大璃朝皇宫最受欢迎的御菜。”
我夹了一片鱼肉沾上小料,送进了上清的碟子里,兴奋说:“据传,就是修筑长生桥的那位皇帝当年最喜好吃这道菜,所以才在民间带起了一股鲈鱼美的风气。
他还把清蒸鲈鱼赐名为八大御菜之首,当初好像专门提了一首夸赞鲈鱼的诗,他的每顿御膳,鲈鱼都必不可少,这也直接导致民间那些叛逆组织抓到机会,特意用毒水喂养鲈鱼,送进皇宫,充做御膳,意图杀他谋反。
他三十五岁那年就因为吃了有毒的鲈鱼,差些被毒死。”
我说着,不理解地倒吸一口气:“嘶,这位皇帝在历史上政绩突出,功劳也是可圈可点,在位期间一不昏庸二不贪图享乐美色,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那几十年里曾被称为大璃朝的盛世……”
凑近上清,我轻轻问:“你说这么一代明君英主,他为什么有贪吃的毛病呢?虽然这鲈鱼,的确很美味。”
上清只目光温柔地望着我,唇角微微上扬,安静地听我讲述那些不太着调的古代轶事。
“不过狐狸姐姐又和我说了一个野史,传闻那位皇帝之所以喜欢吃鲈鱼,是因为他的贵妃生前最爱鲈鱼。
他曾不惜调动传军令的御林军史八百里加急前去太湖购一条新鲜鲈鱼,再连夜送回京城立马放入御膳房的锅炉里,当即就让一百名厨子紧赶着做出来了,只为了能让贵妃吃到味道最鲜美的鲈鱼,博美人一笑。
后来贵妃父族与外祖父族造反,皇帝下旨处置了贵妃的满门,却因深爱贵妃,并没有让贵妃遭受牵连。
但是贵妃命簿,自从亲人们被皇帝五马分尸处以极刑以后,就抑郁寡欢,日渐消瘦,得了心病,没多久就躺床上爬不起来,病入膏肓,撒手人寰了。
皇帝对于贵妃的离世心痛不已,不但下旨厚葬了贵妃,还为了哀悼贵妃辍朝三日。
而皇帝嗜好鲈鱼,其实也并不是他原本就喜欢鲈鱼,而是想借着鲈鱼,睹物思人,怀念贵妃……那皇帝和贵妃的恩爱故事传到民间,还被老百姓们美称为:鲈鱼之誓。”
我说着,又往嘴里塞了片鲈鱼,鱼鲜味与味蕾碰撞的那一刹,简直好吃到爆炸,激动得我赶忙又夹了几块放进碗里。
这种奢侈品我以前可是根本舍不得尝,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吃鲈鱼,这个味道简直是太爱了,怪不得那古代的贵妃爱吃这玩意呢!
余光瞟见上清的脸色莫名阴沉了下来,我没当回事,还以为他是和我一样发现了这段野史中的雷点,就继续吐槽:
“你说,他是个好皇帝不假,可他也太渣了点吧!正史有他和皇后恩爱缠绵,情比金坚,天地共鉴的长生桥定情,野史又来了个和贵妃的鲈鱼之誓!
真是让人无语,果然历史都是由上位者操控着走向,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为了掩盖自己渣男本质间接熬死亲老婆的事实,就特意抹去自己和小老婆的情深似海……呸,脚踏两只船!我要是那位皇后……”
一滴油汁掉在了胸口上,我立马把鱼片塞进嘴里,扯了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胸口污迹。
这可是新衣服!刚买的还没穿几次呢!
“你要是那位皇后又该怎样?”他哑着声,没有感情地问。
我整理好衣服说:“肯定死了也会被气活过来!他都压不住我的棺材板!变成鬼我也不放过他,我半夜掐死他!”
我慷慨激昂地放狠话泄愤,但他忽然奇怪地接了句:“的确是变成鬼也不放过他,他倒是希望,自己能被那个姑娘半夜掐死。”
我越听越糊涂,趴过去压在他胳膊上:“上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还认识这位皇帝吧!也对你活了这么久……”
“我不认识他。”他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看向我的眼神微微清冷,鄙夷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浑蛋。”
我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激动地抓住他胳膊赞成道:“对吧,你也觉得他是个人渣对吧!英雄所见略同!”
奖励他几片鲈鱼:“你别再愣着啦!快来尝尝这鱼片的滋味怎么样,我觉得挺好吃的。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吃鲈鱼,沾我家蛇仙大人的光,才让我在有生之年,有幸尝到这正宗的宫廷御菜!
听老板娘说这鲈鱼可是正宗的太湖鱼,从老远的地方活着运过来的,每一条都是现宰现做!”
他看了眼盘子里的鲈鱼,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送进了嘴里,细嚼慢咽地品尝。
“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他要反馈。
他尝了一块,之后仿佛另有深意地偏头凝视了我一阵,揽袖再夹一片,亲自喂给了我。
我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来个小情调,乖乖张嘴把鱼片吃掉。
他用指腹抹去我嘴角的油渍,回答我:“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我欣然:“鲈鱼这么好吃,我就说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它的美味吧!”
他眸光一沉,静了会儿,说:“我喜欢它,是因为娘子喜欢,从不掺杂旁的原因。”
他喜欢吃鲈鱼,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才喜欢……
这话听进耳朵里时,撑得我脑壳有些疼……
我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完了,熟悉的感觉又上头了。
我这神经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被根治……我都成活死人了怎么还要遭脑袋疼心口疼这个罪!
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朦胧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耳边拌嘴……
“哼!皇上你也太小气了点,我活着的时候你减我口粮,不肯给我吃鱼,死了你还只让我闻个味儿不肯给我尝尝,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怎么这么抠门!”
“好了,别跺脚了,再跺朕这无极殿的地板就要被你跺塌了。小丫头,还像当年一样活泼,在宫中这么多年,身上一点一国之母的风范都没养出来。你啊,以后在大臣面前也这么使小孩子性子,他们又该说你闲话了!”
“我……以后也没机会再让他们看见我了。他们,弹劾不了我的,我可是已故先皇后……一个有名无实,不受宠,在冷宫待了好几年,狼狈死在鸳鸯花花架下的先皇后。”
“落儿……”
“你别这么叫我,我害怕。我其实一直都挺怕你的……当初我惩罚贵妃身边的侍女,你为了给贵妃撑腰,活活打死了我身边的太监……
虽然那太监也不算是你打死的,他原本身子就不好,那时又受了病,你让人打他二十板子,其实若是换个健康强壮的太监,二十板子挺多疼一两个月,可是他……打完当夜就死了。
我让人去找太医,他们说太医被你调去芳华殿给贵妃会诊了,都不敢去找你要,我亲自跑过去想求你让一个太医给我,可你身边的太监与贵妃身边的侍女却把我拦在殿外不许我进去,我怎么求,他们都不放我见你一面。
之后,你在殿内发了好大的火,还让外面的我滚……
说话就说话吧,滚我也可以滚,但咱能不能别动手,你当时扔出来的那个杯子,落地时碎片正好弹起来划伤了我的手背,我都快吓死了,回宫又正好听他们说,小太监咽气了,我就挺难受的……
再后来,你又下旨禁我足,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远离你,远离狗皇帝保命!”
“所以,你是从那时候开始,才一听见朕的名字,就浑身发抖脸色发白的?”
“嗯……后遗症啦。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控制不住,但事实上的确是他们一喊皇上来了,我就吓得腿发软双手哆嗦。”
“对不起。”
“哎呀陈年往事的,不提也罢!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皇后了,人死如灯灭,前缘尽勾销!”
“那一晚,朕不知道是你在门外,也没想过要凶你伤你,朕以为,你是皇后,朕便是离你远些,他们也会侍奉好你。”
“呵……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能得几人敬重,更何况我的家人……我没有娘家势力做后台,在宫中又被帝王厌恶,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皇后有名无实,后宫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贵妃。
什么侍奉不侍奉的,他们不去我那找我麻烦,就已经算是我烧高香了!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怨你不宠我,也不是想向你邀宠,你千万别误会……我已经是鬼了,人鬼殊途,我不可能再在你这里图谋些什么了,我只是在……教你认识后宫的人情世故,对,就这样!”
“你多久,没吃过鱼了?”
“被你塞进飞凰宫后,我拢共也就吃了你一年的鱼,你不在那一年,我吃得比较多。”
“后来为何不吃了?”
“吃不起了呗……鲈鱼这玩意儿是上品,宫中人特别识眼色,你总为了贵妃罚我,他们怕得罪贵妃,就不往我宫里送鲈鱼了,像鲈鱼燕窝这种东西,我去要他们也不给。
更何况,入宫这些年,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冷宫待着……冷宫的伙食,还不如从前呢!一天三顿按时送来就好……
以前,雪儿和雨儿就是因为把口粮让给我,然后双双饿死的……你干嘛!抱我干什么,你离我远点,我我我我、男女授受不亲!”
“朕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朕清楚他们的相继离世给你的打击太大,朕如今如何补偿你,都晚了。朕对不住你。”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总觉得你下一刻要掐我脖子……”
“朕给你的印象,就是如此昏庸暴戾么?”
“你这么问我不好回答……”
“这有何不好回答?”
“我怕我说实话你下令掘我坟鞭我尸……”
“……”
“我其实,挺羡慕贵妃的,她有人疼,有人撑腰啊……她还能顿顿有鱼!我理解,你和她是真爱,和我是意外,所以我现在挂了,等那些事解决完,你就用她大义灭亲这个理由顺理成章地封她为后。
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先皇后的名分横在你们中间挺碍事,你就下旨废去我的皇后之位,与你给我上的谥号,把我从皇陵中移出来,埋回我父母的身边,我不是皇后了,但却还是郡主,有这重身份在,不愁来年没人给我扫墓烧纸钱!”
“我不会废你,也不会再立新后,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我百年之后,也会同你躺在一处。”
“你这就有点狠了,你百年之后还要跑过去挤我吓唬我!”
“吃鱼。对了,能吃么?”
“能吃能吃当然能吃,我找黑白无常要了一缕仙气护身,这样我就不但有实体,还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下,吃一切我想吃的美食!”
“那就好,多吃些。吃完,朕再让人另上。”
“唔,你当年要是这么有良心,我就不会馋它这么多年!”
“从今往后,你想吃什么,朕都给你吃……”
“好啊好啊,就当是你给我的幸苦费,帮你办事可复杂了,我总是脑子不够用!”
“不走,好不好?”
“什么?”
“没什么……”
那一道道隔世的声音重重交叠灌进耳朵里,听得我头痛欲裂,鼻腔一股热意涌动——
“落儿!”上清握住我的手腕,沉声叫住我。
也是他这么一喊,我脑中的浑噩忽然清明了许多……头疼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只是鼻腔那股热意,还在继续往鼻尖下坠。
“我、我不会撞邪了吧!”我一把捂住鼻子,欲哭无泪的向上清求助:“我、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男一女的对话,什么皇帝皇后的……还有什么贵妃……这地方难不成不干净?!”
上清怔了怔,不知为啥,脸色有点怪,与我对视的目光躲闪了开,“也许,是你最近太劳累了,所以,产生了幻听。”
有点道理……
我捂着鼻子委屈巴巴的向他诉苦:“我流鼻血了……”
他无奈叹息,温柔的拿开我捂鼻子的那只手,用一张干净手帕帮我擦鼻血:“傻姑娘。”
我可怜兮兮的瘪嘴,这不争气的鼻子啊!
他帮我擦着,突然说:“他是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