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新年的话令王淑萍着实没有想到。
王淑萍又惊又喜。
惊讶的是,许新年会跨越千里来到广袤无垠的中原省。
全省十八个地市,他哪里都没去偏偏来了南鹤市。
像是提前打算好的一样。
喜的是,他们算是老乡。
虽然东三省之间各方面差异大。
两人在东北老家,实际上地理位置相差数百公里,但熟悉的口音在张嘴的那一刻就注定比别人更亲近一些。
王淑萍瞪圆的双眼缓缓弯曲,形似一弯明月,笑意渐盛的说道:“是吗,那...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哪个单位?”
这话仿佛再次调动了许新年俏皮的状态,虽没让对方猜,可话语中带着几分风趣。
“有些缘分真是上天注定,可能老天爷知道我和林排长的缘分没结束,这才特意把我送过来的...”
许新年此时闻言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王淑萍听后,眉眼瞬间蹙成了一团。
她没明白对方的话,或者说,听懂了,可一时间大脑自动屏蔽了不靠谱的理解力。
王淑萍迅速头脑风暴,接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不会是...运输公司吧。”
许新年没有回答,身体向后靠去,双臂抬起在胸前交叉,脸上写满了淡定自若的表情。
王淑萍喜出望外的惊呼:“真的呀,太巧了吧!”
“是吧小萍姐,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要比在东北的时候还多呢。”
“是呀是呀,哎呀,向东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听了...”
说话间,王淑萍起身朝着门口望去...
深夜时分,热闹的城市褪去繁华的外衣。
整座城市街头行人寥寥,只剩下树干上偶尔几声扰人的蝉叫和杂草丛中窸窸窣窣的虫鸣。
两个孩子早已经沉沉睡去。
王淑萍一人坐在灯影下一边缝制着儿子们穿坏的衣袜一边等林向东回家。
她把手中的线打了一个结,用嘴咬断,起身后懒懒的伸了下腰,就听见院中铁门传来了上铁栓的声音。
林向东蹑手蹑脚的将自行车停好后一抬头就看见迎出来的王淑萍。
“还没睡啊,我不是说了回来得晚,让你早点睡嘛。”
说话时,林向东身上传来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王淑萍掩了掩鼻子:“怎么喝这么多?”
林向东嬉皮笑脸的抬手搭上对方的肩膀:“高兴呗。”
“行了,赶紧去洗澡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二人拉扯着来到浴室。
“什么?你说什么?”林向东怔在原地惊呼道。
“小点儿声,这大半夜的邻居都能听见。”
林向东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王淑萍看着他由于酒劲儿上涌眼皮直向下垂,一盆温水上去,林向东清醒不少。
“你是说...许新年来运输公司上班...接替的竟然是...梁丰收的岗位?”
“对。”
“是,是我手下的许新年?”
“对,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新兵蛋子,把手榴弹扔战壕里面,要不是你反应快,他人就没了的,那个许!新!年!”
“这这这...”林向东激动到结巴。
王淑萍见他半天也说不出来,便一时嘴快,把他想说的先说了出来。
“这也太巧了吧、太不可思议了吧,太难以置信了吧...”
“不是,你把话都说了,我说啥?”
“不说!”
王淑萍又一盆水浇在林向东胸前。
“赶紧洗完澡去睡觉,不然你俩共事儿的第一天就迟到,林排长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光荣形象就不复存在了...”
次日一早。
如同王淑萍所说的,林向东早早洗漱完。
临走前站在镜子前反复整理自己的仪表,生怕落下半点儿不足之处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王淑萍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打算戏弄下对方。
她身体前倾耸耸鼻子,装作对林向东胸前嗅了嗅说。
“酒味儿还是很重啊。”
“啊,是吗?”说着,林向东双手朝向自己脸部扇了几下风。
“不知道小许闻见了会不会认为他的林排长,几年不见变成了个酒蒙子。”
“这...我再去刷个牙。”
林向东要走,被王淑萍拉住:“再刷,牙龈都要出血了,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
林向东紧紧盯着对方。
王淑萍不急不慌的说道:“你抹点儿我用的雪花膏,香香的,应该能掩盖住别的气味儿。”
“行行行。”林向东急忙说。
“行个屁呀!”
王淑萍先是吼了一声,接着白了他一眼继续说。
“你平时不是最烦那股味儿吗,你这是去上班还是去相亲啊,小许是你战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见情人呢。”
夫妻俩一大早反常的举动引得两个孩子饭也顾不上吃了,呆愣愣的跟看戏一样盯着他们俩。
林向东听到让人敏感的词后拉了拉王淑萍的胳膊说。
“我这不是觉得这么多年没见,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
“呵呵~”两段讥讽的笑声从王淑萍口中悠悠飘出来。
“你不顾一切扑过去救下他的举动能照耀他一辈子,其余这种面子上的形象有那么重要吗?”
王淑萍抬手整理着对方的衣领和袖口。
“再说了,你们当兵那几年训练的时候,汗臭味、脚臭味都闻过了,这雪花膏的味儿啊,他真不一定能闻得惯...”
林向东想了想,认为王淑萍的话确实有道理,他不再纠结于形象管理。
准备出门,突然从王淑萍刚才说话时的态度中发现一丝不对劲,走出几步的双腿停了下来。
“怎么了,又忘啥啦?”王淑萍问。
林向东脸上蹦出一些颇感神秘,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坏笑说。
“你刚刚...是不是吃小许的醋了?”
王淑萍一惊,啪的一巴掌打在对方的肩膀上,把林向东疼的直咧嘴。
“叫你胡说,下次我拿笤帚嘎达打!”
林向东再也不敢多言,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跑了。
“妈,我上学去了,你记得给我买美术本。”
“知道了~”
二宝走过来站在王淑萍身边,对先前一幕好奇的问道:“妈妈,你刚才为啥打爸爸?”
“他说错话了。”
“嗯~是因为他要去见情人吗,情人是谁呀?”
王淑萍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睁大,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
她猛地蹲下去拉着二宝的手臂:“没有情人,我们开玩笑呢,我说的是昨天来咱们家的小许叔叔...”
王淑萍吞咽了几下口水,心里后悔极了。
当时只顾着一时痛快脱口而出的话竟然被孩子们听见并且记了下来。
她想着赶快分散小儿子的注意力,孩子年龄小,学得快自然忘得也快。
“二宝呀,一会儿妈妈要带你去接种疫苗,你乖乖的话,妈妈给你买好吃的。”
二宝天真的问。
“疫苗是谁呀,他要来我们家吗,我们是去车站接他吗?”
由于暑假过后,二宝就要上育红班了。
入学前,学校有规定,所有新生都需要接种乙肝等传染病疫苗。
“不是接疫苗,是打针。”
“干嘛要打针,针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王淑萍对于小儿子的问题感到一阵无语。
“嗯...这个...到时候会有点儿疼,但是我们林浩小朋友已经是男子汉了,所以一定会忍住不哭的对不对?”
“嗯!妈妈,我是大人,大人才不会哭。”
医院内,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二宝没来过几次医院,一开始,他被医院大厅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吸引,夸赞着这个味道好闻。
可等来到儿科疫苗接种窗口附近时,他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
听着长长的队伍中孩童恐怖的哭声此起彼伏,他这才意识到打针并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妈妈,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二宝蹙着眉眼,将头深深的埋进王淑萍双腿中间。
王淑萍俯身把他抱起来,轻轻拍背安慰他放松:“没事,很快就到咱们了。”
被抱起的二宝看的更远更清楚。
他发现每一个从不远处房间出来的孩子都会哇哇大哭,仿佛是经历了无比恐惧的事情。
他伸手指了过去:“妈妈,那个房间有妖怪,我不要进去,我们回家吧。”
“哪有什么妖怪,我会陪你一起去的,不用害怕。”
随着队伍中人员的减少,二宝恐惧的情绪终于达到顶点。
他在王淑萍怀里肆意扭动着,像条搁浅打挺的鲤鱼。
王淑萍手里还拿着一堆证件和疫苗接种单,再让他这样闹下去,搞丢了什么可就麻烦了。
于是王淑萍灵机一动,严肃的对二宝说。
“你知道吗,刚才护士姐姐说了,本来要打三针的,她说林浩乖乖排队,打两针就行了。”
二宝虽然还是不能明白,但总觉得是好事。
他挣扎的力度和速度明显降低了不少,可口中吭叽声没有停止。
“护士还说了,谁家的小朋友没有哭闹,就可以再少打一针。”
“那就剩一针了。”
“对呀,二宝真聪明。”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打的是针,为什么哭的小朋友。”
王淑萍还没开口说话,房间内的护士就叫到了他们。
房间里,白色的墙体、白色的护士服、白色的口罩等一系列单一的颜色让二宝感到十分不适。
他一只手紧紧的搂着王淑萍的脖子,另一只手臂上被抹了几下冰冰凉凉的不明液体。
接着,一根细长尖利的针扎进了二宝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