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串轻而缓的脚步声在城北一处破败的矮平房外响起。
    吴晓亮正躺在屋内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床上，突然机敏的听到外面的动静，呲溜一下从床上翻下来。
    快步走到窗户边，顺着几处裂缝朝外看，发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吴晓亮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目光盯死外面的人影。
    双脚侧了侧，手也扶着窗框准备随时翻窗跑路。
    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那人走到门口，眼看着就要推门而入之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亮，是我，开门。”
    吴晓亮提起的精神头瞬间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干瘪下来。
    吱呀～
    门开后。
    吴父出现在吴晓亮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白天别来找我的嘛，万一被人跟踪了怎么办？”
    吴父进屋后立刻反身将门关上。
    “放心吧，一步三回头，不会被人发现的。”
    木质的门根本不足以抵御任何形式的入侵。
    它摆在那里，形同虚设。
    吴晓亮刚坐回木板上，突然反应过来，一脸狐疑的问向父亲。
    “爸，你这会儿来...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吴父叹了一口气，将昨晚上吴爱敏回家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吴晓亮倚靠在土墙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离就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周政那样的，满大街都是，一抓一大把，就我姐才把他当成香饽饽。”
    “离不离婚是后话，晓亮我问你，除了你姐，你还有没有欠别人的钱？”
    “没有啊，前些日子你不是问过了嘛。”
    旧事重提，吴晓亮满脸不耐烦。
    吴父看着儿子脱口而出的表现，打消了不少顾虑，却依旧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你朋友多，一定要好好回忆回忆以前得罪过什么人，坑过谁的钱这些事儿...”
    “不是，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晓亮显得更烦闷。
    他眉头紧锁，嘴唇紧闭，仿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还不是那个黄源...”
    提到这里，吴晓亮顿时来了兴趣。
    他双目圆睁，既带着气愤，又好奇对方如今的现状。
    “怎么啦，他被抓啦？”
    “算是吧，我听你姐说，他坑骗了不少人的钱，这些人中有个难搞的把他给捅了...”
    听到这里，吴晓亮真的怕了。
    他的神情中透露出不安，身体微微颤栗，两只手来回撮动摩擦并不受控制的频繁眨眼，试图缓解内心的恐惧。
    “然...然后呢，他死了吗？”
    吴父摇摇头：“你姐没说，估计...凶多吉少。”
    说完这句话，他紧紧的盯着对方。
    妄图趁着吴晓亮得不到最新消息的情况下将事态严重化，以此来逼迫对方就范。
    “儿子，你别嫌我啰嗦，我也是为了你好，钱不钱的不打紧，保住一条命才是重中之重！”
    吴晓亮紧张的抿着嘴唇，晃动的眼神交代了他的底。
    信誓旦旦的话五分真五分假，整件事也并非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这才是吴父最为担心的问题。
    吴父站起身环顾四周环境。
    “这里是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捣毁的一处封建迷信聚集点，破败了十几年，藏身倒是个好地方，可终究不是长久之地...”
    趁着儿子正处在迷茫中，他希望对方可以改变心意，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姐走后，我跟你妈商量了，实在不行，还是去自首吧...”
    “爸，你！”
    吴晓亮刚想急，吴父摆手示意他闭嘴。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来之前，我去了你赵叔那儿一趟，他给我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你的那些朋友，各个身上都背着案子，你要是能主动自首然后配合调查把他们都给点了，肯定能争取宽大处理！”
    主意虽馊，确实可行。
    吴晓亮想了想没有说话。
    从对方脸上不轻易察觉出的一丝愧疚感。
    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
    “我知道你讲义气，可也不能傻到用自己的未来替他人铺路吧，没有你提供证据他们就不会被抓了吗？”
    吴晓亮不再与父亲对视，而是将头垂下静静听着。
    “这么些年，你对他们够仗义了，如今，也是该他们回报你的时候了...”
    吴父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双手背到身后来回踱步。
    数秒后，他决定打垮吴晓亮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你别忘了，出事前你跟黄源的关系咋样你心里最清楚，他骗你钱的那工夫当你是朋友了吗，当你是砧板上的猪狗！说宰就宰！”
    吴晓亮脸颊两边的肌肉不停的抽动，鼻孔频繁的喘着粗气。
    “你就敢替他们作保，那群狐群狗党里就没有第二个黄源？！”
    面对父亲的质问，吴晓亮动摇了。
    但他十分清楚。
    即使按照父亲所说，把他朋友们一个不落的全给举报了，也仅仅是减刑。
    该进去还是得进去。
    特别是在八十年代。
    倒买倒卖行为如果涉及专营物品或其他违法行为，数额巨大的判刑肯定轻不了。
    特别是这批彩电以及正在接触的另一批走私进口的汽车。
    虽然汽车生意还没开始就夭折了，可真要是拿出来说事儿的话...
    吴晓亮连着咽了几下口水，大脑飞速旋转着。
    半晌后，他缓缓说道。
    “要是被抓进去关上一、二十年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猛地从木板上弹起来冲到父亲身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
    “爸，我可是吴家唯一的儿子，你和我妈难道不想抱孙子吗，我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吴家到这一脉就彻底断了呀！”
    本来是迂回劝导儿子自首的，被对方这样一说，吴父最终还是没了办法。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眼中流露出一种认命般的无能为力。
    犹豫片刻，转身离开。
    时间来到中午。
    空气中的热气愈加活跃。
    街道上行人在这个周末显得特别稀少。
    杨红霞打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在去赴约前再找一次丈夫刘永庆。
    汽车缓缓的停在木材厂门口。
    门岗见到杨红霞点头哈腰十分热情的迎了过去。
    “厂长夫人来了，星期六了还给刘厂长送东西呀。”
    杨红霞性格平和，并没有因为特殊身份而轻视任何人。
    她笑盈盈的说道。
    “是啊，他在前线忙工作，我这后勤也不能落下。”
    说完，杨红霞朝着办公楼方向走了过去。
    刘永庆办公室内。
    他正与几名高层领导谈论着图纸上的设计方案，看到对方进来后摆了个手让她去里屋等。
    里屋面积不大，是厂长办公室的标间。
    内部陈设简单，除了一张窄小的床和一套书桌椅，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刘永庆推门走了进来。
    “今、明两天我回不去，12号要去趟上海。”
    杨红霞似乎来了兴趣，赶忙追问。
    “去几天啊，我回去提前给你准备衣物。”
    刘永庆坐在书桌前翻动着资料。
    “估计两周左右。”
    杨红霞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丈夫身前，俯身将手臂环住刘永庆的脖子，做出亲昵的动作。
    随后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开口说道。
    “老刘，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有个不错的姐妹生了个儿子，我抱着他，他不哭还冲我笑呢，他的小脸...”
    刘永庆听到这里，表现出不耐烦。
    猛地站起来甩开杨红霞的手臂冷冰冰的说。
    “红霞，几个经理还等着我去开会呢，你没啥事儿就回去吧，啊～”
    说完，刘永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感受。
    而此时，杨红霞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神坚定的目视前方。
    心中正默默地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