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拐稀里糊涂被传送到了一个空旷没有灯光的昏暗房间。
    他懵然坐在椅子上，身前是一张崭新的白色桌子。
    面前是一个浮在空中的蓝色微弱光亮的虚拟光屏。
    【玩家：万拐，副本：‘村中事’，进行结算。】
    又是那个拉夸难听电子音，半死不活的腔调，报丧似的。
    万拐满心期待，心里默默开始打腹稿准备回答死亡规律，还原副本真相。
    村里过去发生什么事情来着？
    嘶……太多了记不清了。
    就记得王二平被他老婆一脚踢废了什么的。
    玩家里的手段频出，勾心斗角的。这些玩家直接发生的事情竟然记忆犹新，副本里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反而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都怪武军那几个，争斗太激烈了。
    万拐捂脸担忧。
    【暂无权限，无法结算，结算结束。】
    万拐：？？！
    你在说什么屁话！
    “结束？这就结束了？你连发挥口才的机会都不给我！简直辜负了我整整七天，每天累死累活，痛苦煎熬下付出的努力！”
    “你结算不了你拉我过来干什么！暗恋我吗！”
    “你知道你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啊啊啊啊——没！天！理！啊！”
    说完，万拐就一屁股坐下，抱着焊在地面坚固不移的白色小桌，嘴一张就是嚎。
    聪明得嘞，担心被嫌弃直接传走，还知道抱着桌子。
    电子音“滋滋滋”的，卡了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就会“滋滋滋……滋滋滋……”
    “废物！干不了这个活让我来干！我还会讲话，能嗷嗷叫，你除了滋滋滋的还能干什么！”万拐撇嘴，坐在地上也不妨碍他对电子音指指点点。
    “垃圾——”万拐松了下手，比个中指的瞬间就被抓住机会传了出去。一秒钟也不愿意耽搁。
    “崽种！有本事直视我！”
    挑衅的万拐即使被丢出结算空间，依旧不会低下他骄傲的头颅，收回竖起的中指。
    废物！垃圾！小气鬼！
    他也想要积分呢。
    “骂谁呢，小小年纪成天这么暴躁。”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哪怕就说一个字哼唧一声，万拐都能知道是他。
    万拐昂着头竖中指，觉得自己是一座艺术优雅的雕像，浑身上下都是如此完美。
    他都懒得回头，摆着这个姿势眼神坚定，意志坚强：“你懂什么，我在表达我的愤怒，我在反抗！从此以后，我就叫反抗者！”
    走到万拐身前，看清他的姿势的主系统：“……”
    真不懂谁惹他了，他怎么又犯病了？
    “发生了什么？”主系统声音冷酷如冬季飞雪，缓步回到万拐的背后，不去看这个糟心玩意儿。
    万拐偏偏就要面对着他，转过身目光炯炯盯着主系统，入戏更深。“我遭受到了压迫！压榨！不公平待遇！”
    “比如？”
    “我辛辛苦苦干了七天卧底，凭什么不给我结算！区别对待！让我愤怒！这是歧视我们诡！”
    就这事？不知道还以为他要进行诡界大革命了呢。
    主系统冷笑：“七天卧底，你这七天哼哼歌瞎转悠，每天嘻嘻哈哈大白牙都晃的我眼睛疼，你要结算什么？”
    万拐眨眼：“你怎么知道？你偷窥我？”
    “偷窥个屁！我是主系统，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看看一个副本发生什么还不行？”
    有点道理，但万拐不认。
    万拐双臂交叉拒绝：“不行！你这是不放心我的能力，别以为我不知道。”
    “呵。”主系统冷笑不止。
    “这都被你知道了，那你是不是该反思反思，你自己为什么会让我不放心？”
    万拐一身反骨：“我为什么要反思自己？为什么不是你反思你自己？”
    他说一句，他就顶一句。
    说不过这个胡搅蛮缠的。
    这臭小子，主系统拳头硬了。
    “副本里玩的爽不爽？”主系统冷睨着天天就会跟他叫板的小诡。
    万拐点头：“好有意思，他们和我的诡朋友们都不一样，他们很有趣。不会像那些诡，就知道玩从楼上跳下去把自己当做鸟的弱智游戏。”
    主系统神色稍缓，听他说着。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作用，你看了副本没有发现什么吗？”万拐举起手上红绳劣质道具，晃来晃去。
    主系统似笑非笑：“你给我看这个破红绳子道具，我就想起来你把我办公室里放着好好的物件拿走送人的事情。散财童子都没你能散。”
    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提起这事，万拐心虚。
    “我又没有办法，你不是说过拿人手软的嘛，我白吃白喝好些天，总得回报一下。”
    主系统：“吃我的用我的拿我的，也没见你回报我。天天像个祖宗，什么都要什么都看不上……”
    “停！停！”眼见事情开始往他单方面挨骂发展，万拐连忙叫停。
    拒绝挨骂，从对方的每一句话做起。
    万拐叉腰理直气壮：“我和你说的衣服呢！我怎么没看到！”
    主系统脑仁疼：“我是真不明白，人家自己的衣服，你眼巴巴瞅着干什么？就你这虚头巴脑的样子穿着能好看吗？”
    这个不讲道理的主系统，居然还在诡身攻击。
    “我累死累活给你打工，就这么一点点要求你都实现不了。”
    “你要这衣服干什么？穿给自己看臭美吗？”
    提到穿这个衣服的目的，万拐羞涩低头，手指揪着衣角打圈：“……我听到我们副本里的女诡姐姐们看小说，看到什么苗疆少年都激动得地板天花板乱窜，还说什么什么好帅……”
    主系统不解：“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万拐振振有词：“这个世界上不能有第二个比我帅的男性！我要向她们证明！我，万拐，是游戏世界里举世无双的帅气！”
    “……”神经。
    还不是臭美自恋。
    主系统听着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万拐脑子里感觉不像是少了什么，像是多了什么。
    “你你你，你可闭嘴吧。趁早歇了这份心吧，那女诡我看八成就是那头发诡。”
    “你居然知道？你到底偷窥我多久了？”
    主系统冷笑得脸都快僵了：“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你最近最好给我听话一点，头发诡已经被我沉在水里一个星期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好吧，那你可以这样。”
    小傻逼终于识趣了，主系统发堵的心都舒坦不少。
    总算不说话，闭嘴的样子看着也没那么脑子不好了。
    但他一说话，主系统就直冒汗觉得丢人。英明一世的主系统培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万拐：“我想要两个翅膀，黑色的。”
    “你又要去当鸟人去了？放弃那花里胡哨的衣服了？”
    “什么鸟人，我要扮成吸血鬼。我是吸血鬼亲王，我的家族……”
    主系统：真特么无语。
    然后一诡一统就着‘吸血鬼到底有没有翅膀’吵了一路。
    蜿蜒曲折的小路，路边只有沙土漫漫。
    主系统指着那两扇巨大沉重的石门，石门上刻着栩栩如生的美丽复杂图案。
    “进去吧，里面就是玩家没有进副本时生活的地方。”
    万拐一眼瞧出石门上的图案是主系统自己画的，他认真观赏着敷衍“嗯”一声。
    “每个生活在这里面的玩家都有一个手环，积分剩余花费多少都能显示。对了，这个地方的积分相当于人类世界的货币。”
    万拐着急进去，不耐：“积分就是钱呗，还货币，再复杂一点你说话我都听不懂了。”
    主系统冷冷看他一眼，万拐立马像温顺乖巧的小猫咪，歪头无辜。
    “你还想不想要手环了？”
    “不要，我又没有积分。”
    主系统对万拐的拒绝视若无睹，强制性拿出一个纯黑色手环戴在他的右手手腕上。
    右手戴了黑银链戒，现在又是纯黑手环。
    想到主系统还给过他好几个他看不明白的镶钻手表。
    万拐凡尔赛的想，他可能有一天会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他的手太贵重，提不起来。
    “你们这几天过的那个副本这一段时间不会再开了，那个副本boss出了问题。”主系统边戴边闲聊。
    “对对对，是的。”
    “他们的副本boss被我杀了，剩下几个诡我准备投入到别的副本里，这个副本以后就不存在了。”主系统说出心中打算。
    万拐好奇：“所以说，玩家那边为什么可以抽奖？为什么可以有超级厉害的道具？”
    主系统淡淡回复：“我之前的一个手下，背叛了我我也懒得去追杀他。他一直对玩家心存不忍，他偷偷搞出来的。”
    “哇，他好厉害。”万拐惊叹。
    “难道不应该是我更厉害吗？他以前是我的手下。”
    主系统斜看一眼瘪嘴不说话的万拐，与此同时石门发出深沉悠远的声响，与外面的光亮不同，石门内是无尽的黑。
    “这个里面就是玩家的世界，他们除了生活在暗无天日的这座城里，就是进入副本获得积分来维持生计。”
    懵懵懂懂听着，万拐大脑放空走神想到了穆明熠让自己去找他的事情。
    虽然……但是……应该……
    唉……
    终究是有缘无分，人和诡怎么做朋友？
    主系统怒瞪：“我在和你讲话，你脑子是又离家出走了吗？”
    万拐沉浸思绪中，无法自拔。
    主系统无力：“……”有时候就觉得这小子是他的报应。
    孩子注意力不集中怎么办？
    打一顿就好了。
    主系统一巴掌呼在万拐的后脑勺上，给万拐吓一个激灵。
    “干嘛！和你说过不要打我尊贵的脑袋，会变笨的！你懂不懂。”
    主系统不想懂，懒得和这个幼稚诡争，降低他的逼格。
    主系统公事公办：“再给你一次去副本里扮玩家的机会，上个副本表现还好这个副本就不监督你了。你先去玩家生活的地方看看，适应适应体验生活，见见世面成长成长。对每个玩家都要留个心眼。”
    再一次进副本的机会？
    让他去玩家生活的地方生活？
    这是梦吧？这不是梦！
    “系统大人，您最近身体可好？不好我也诚挚希望您身体倍儿棒，您对我这么好，从此以后我就是您的忠实追随者，指哪打哪。让我打上眼皮绝不打下眼皮，让我打伞我不打哈欠，让我打诡绝不偷咬！”万拐觍着脸，谄媚得没眼看。
    主系统嘲讽：“指哪打哪？你是在虚假宣传吗？”
    说完立刻催促着万拐进去，不要浪费时间。
    万拐：“……”今天心情好，先不和你吵。
    无穷无尽的黑，没有一丝虚影光亮。除了自己的呼吸脚步，还有衣服的轻微摩挲声听不到任何声响。
    仿佛世界只剩一个他，有种全被毁灭的荒诞错觉。
    万拐面不改色心不跳走了好久，对主系统的一贯套路淡淡无语。
    黑糊糊的，黑黑黑都是黑。
    主系统这么喜欢黑色？眼光不错。
    当看到零零散散的路灯时，万拐悠闲走着眼神渐深。真的是有模有样的一座城，灯火黯淡流露出孤寂与颓唐。
    路边有着大群大群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流浪汉，一双双冒着精光的眼睛闪烁着，或坐或趴在地上，死死盯着路中央如同迷路羔羊的万拐。
    被一群流浪汉不怀好意盯着，让万拐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不是说让他来体验生活？
    这比他认识的那些诡还要吓人，万拐觉得自己紧张得都快有心跳了。
    怎么回事啊这些人。
    这么狼狈又这么成群结队。
    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些人脏兮兮的他是咬还是不咬？
    “行行好吧，给点积分吧。”
    “求求了，三天没吃饭了……”
    “没有地方住，没有食物吃，只能喝得起自来水……行行好吧，给点食物吧……”
    …………
    一个佝偻白发老头一把抓住了万拐的脚踝，不让他离开。把头抵在地上恳求：“给点积分吧……求求你了……”
    万拐脸色复杂，眉头紧皱：“你们怎么都要饭了？为什么你们没有积分？”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男人路过，听到这个问题嗤笑：“他们不愿意进副本，怕死得很，哪来的积分？不要怜悯他们，他们每天抢积分杀人，这个月都已经杀害了超过五十个玩家了。”
    说着，男人把玩一把手术刀在手指间华丽游走，抵住一个流浪汉脖子威慑对方。
    万拐瞪大眼，连忙甩腿摆脱这个拽他腿的流浪汉。
    寒意遍布全身，人类真的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