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声自己觉得已经把话和他说的清清楚楚了。
她其实也不希望沈知书把所有的执念都放在她身上,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就有非要得到不可的人吗?
诚然她当初对傅城死缠烂打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如果傅城真的看不上她,她也不会再做什么。
宋声声有种庆幸感。
庆幸自己做了这个梦,不然她永远都看不出来沈知书是那种控制欲强烈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连她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要管。
和谁说了话,说了什么话,都要过问。
一步步控制她的言行举止,让她变成他更喜欢的样子。
最让宋声声觉得头皮发麻,怕得浑身颤抖的还是沈知书连她见她的亲生儿子,都要斤斤计较。
次数、分钟。
这种令人窒息的控制欲,真的是爱吗?真的有人能忍受吗?
梦里面的沈知书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事事都很上心,哪怕人不在家,也会派人看着她,晚上回来之后再问个清楚,她一整天都做了什么。
就差找个人记录在本子上了。
这种无孔不入的控制欲只会让人害怕和厌烦,没有人会喜欢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不得自由。
等到主人什么时候有空了,才能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鲜亮的羽毛,也只能成为讨好主人的工具,不是飞向自由的台阶。
宋声声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只想拼命的远离,不想扯上半点关系。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宋声声从来都是用最坏的本性去想别人的,好人和坏人就是玩不到一起的。
哪怕是装,也要装不了几天。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大抵是从很小的时候对沈知书就有本能的防备之心,这个长得好看的邻家哥哥,看似大方又好骗,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可是有一次。
在她很饿很饿的时候,爹妈只偷偷摸摸给弟弟妹妹喂了饭。
正是饥荒那两年,大家都吃不饱饭,村子里还有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饿死了。
每家能吃上的饭都很有限,分到几个红薯都是运气好了。
这种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宋家爹妈当然是先顾着自己的亲生儿女,哪里还顾得上她。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不是爹妈的亲生女儿,被宋妈那些诸如“你是姐姐就得先让着弟弟妹妹”之类的话给欺骗迷惑,就老老实实饿着肚子。
等饿得受不了了然后跑到隔壁沈家,想要点吃的。
哪怕只是半个红薯也行,起码能管管肚子。
她那时候脸皮还很薄,没那么没皮没脸的,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张嘴就是要。
她怯生生的到沈家附近,绕着沈家走了好几圈,始终过不去心里那关,没办法若无其事的走进去,开口要吃的。
沈知书在院子里帮父亲的忙,好像看见了她。
宋声声对上沈知书那双微微弯着的眼睛,似乎是在对他笑,她觉得他当时一定看出来了她的窘迫,她在等他主动开口。
可是沈知书像是完全没看出来她饿着肚子,走投无路了才要上门像个要饭似的,厚颜无耻的在他家周围打转。
他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要等她自己先乞求。
宋声声那时候还小,坚持了没多久,空空如也的肚子终究是抵不过她的脸皮,她眼圈红红的走到沈知书的面前,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沈知书,你家里有没有吃的?我好饿啊。”
这句话说完,宋声声就看见了沈知书很惊诧的表情,“声声,你没吃饭吗?”
他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很轻的力道,圈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厨房那边带,他边牵着她边说:“你怎么不早点说?我爸今天早上煮了一些红薯粥,还剩了不少,我给你多盛点。你吃饱了再回去,不要告诉你弟弟妹妹。”
沈知书说的都是很为她着想的话,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热腾腾的红薯粥,让她填饱了肚子。
这份恩情,于常人看来好像是雪中送炭。
是该她牢牢铭记在心里的。
可是宋声声不仅没有感恩之心,她心里就是觉得膈应,得寸进尺的想明明他早就看出来了,却装做什么都没看出来,什么都不说。
非要她主动开口求他才行。
像是在驯化她。
她根本就不喜欢这样,也不会上当受骗。
她本来就不是多会感恩戴德的人,沈知书就是小看了她。
所以后来不管沈知书对她多好,她都不会真正放在心里,她只会愈发深刻的觉得这些都是沈知书应该要做的事情,是他自愿做的事情。
每当她要心软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沈知书那次视若无睹的目光。
她不是会被驯化的人。
用那样的方式对待她,只会让她变得更加铁石心肠。
所以,哪怕每个人在她耳边,不断的告诉她说沈知书对她有多好,甚至在她嫁给傅城之前,左邻右舍也都说她简直就是沈知书的半个童养媳,好像他们都觉得她是要嫁给沈知书的。
她偏偏不愿意如此。
当然这件事、她心里的这些微妙的想法,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半个字。
宋声声在恍恍惚惚中缓慢回过神来,她的脑袋有一点点的晕,她抓着宋裴远的手,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情却更加坚定了。
沈知书抬动眼皮,泰然自若的神色看不出半分对她的不满。
好像很平静的就接受了她说的话。
没有恼怒,也没有任何的不满。
他扯起嘴角,笑的有点淡,很平淡,没有情绪一样,他平静的告诉她说:“声声,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只要你过得好,怎么样都没关系。”
“哪怕都是在利用我,也没事的。”
“你年纪小,又不被家里重视,想让自己过得好点,无可厚非。我不会怪你,我也心甘情愿。”
“可能现在你对我有误会,好像总觉得我要害你似的,你害怕,要和我拉开距离,我一样能够理解。”
“但是,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请你相信我好吗?”
他说的话,字字真心。
沈知书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只有他对她,才是真真正正的爱。
爱就是要占有,就是透到骨头缝隙里的占有欲。
想要蚕食她的全部,和她的灵魂都相拥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傅城那样的,才是冠冕堂皇、假模假样的爱,他放任她自由的结果是什么呢?
还不是差点就被他勾得要私奔了。
自由只会逐步失控,自由就还是不够爱。
当初她跑来阳城找他的时候,他心里当然是非常高兴的,就差那么一点,他就把人抢回来了。
他甚至想好了未来。
他绝不会像傅城一样,给足她了自由,让她生出翅膀来,轻易就和别人走了。
他一定会用无形的枷锁紧紧的捆住她,保护她,看守她。
沈知书当然是不会相信她有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道德品质,她的三心二意也不全是她的错,只是缺乏管教。
傅城管教不了。
他可以。
既然她那时候能为了他而抛弃傅城,后面也会为了别人抛弃他。
沈知书很是未雨绸缪,可是她隔天就和傅城回去了。
沈知书当时还追到了火车站,后来才知道她没坐火车回去。
“声声,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事情,我不想让你难受,如果你不愿意再和我扯上关系,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
沈知书恨不能现在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但是他也知道,这根本不会被人理解,还会让她害怕。
他索性就不说。
宋声声听到他说的话,半信半疑。
沈知书的神情看起来实在太诚恳了,完全不像是在撒谎,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根本没有在说假话。
但是宋声声不敢信了。
他的基因,就不正常。
连带着她和他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也不太正常。
不过表面上,宋声声还是装了装:“好。”
一个字说完。
她接着又残忍的吐出几个字:“我确实不太想和你见面了。”
她再也不是只能依赖他的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了。
真的已经不需要他了。
宋声声偷偷扯了两下宋裴远的袖子,“走吧,你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宋裴远见她对自己挤眉弄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算是默认了她的话,被她拽着就往外走了。
宋裴远说不清楚心里的个中滋味。
他刚才亲眼看着宋声声毫无波澜说完这些伤人的话。
虽然有松了口气,她以后不可能跟沈知书私奔。
但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悲凉感。
宋裴远才二十出头,如今还不是成熟稳重的法医,他藏不住事。
尤其是心事。
宋裴远停下来,“姐,那你对我呢?”
可能这样问也有点奇怪,他补充了几个字:“你对我和杳杳也只是利用吗?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可以一脚踢开。”
宋声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你们和他当然不一样,我把你当弟弟,把杳杳当妹妹!你们是我养大的!”
“换成别人,对我没用了我当然会踢得远远。”
“可是你们是我半个亲人啊,我不会轻易抛弃你们的,放心吧。”
宋裴远听到之后,心底更加荒凉了。
只是弟弟。
永远都不会有别的什么。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宋裴远还是很清楚的。
他本来应该什么都不说,免得说得多了还会惹她生气,但是宋裴远这会儿就是憋不住话,他看着她:“沈知书不也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吗?我以为你对他也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宋裴远并不是多为沈知书打抱不平。
他就是想看看宋声声的心能有多硬,到底是不是对十几年来如一日对她好的人半分动容都没有。
“毕竟他以前对你很好。”
有一口肉,就给她一口肉。
有一口汤,就给她一口汤。
沈知书以前对他和杳杳,并没有多热心。
和对宋声声的态度完全是不一样的。
沈知书对宋声声,比他们的爹妈还要百依百顺。
“对我好,我就也要对他好吗?这是什么道理?”
宋声声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但她这会儿不高兴,偏要把这种不讲道理的话说出来。
宋裴远听到以后,胸口起起伏伏,显然也是气到了。
但他的脾气从来都比不过宋声声,谁都犟不过她。
“我没有说你一定要对他好,但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好像…”
好像她根本没有心。
宋声声看着他,有点咄咄逼人,“好像什么?宋裴远,你可以直说。”
宋裴远没有直说,他的神情看着貌似有些失落,过了会儿,他抿了抿唇瓣,声音也跟着落败下去:“宋声声,真的有你在意的人吗?”
宋声声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不对。
很失落,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
宋声声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对宋裴远已经很好了。
她对别人都是很坏很坏的。
“有。”宋声声好像听明白了宋裴远的话:“你是不是感觉我很坏?”
不等宋裴远回答,宋声声就继续说:“那我承认,我的确不是多好的人,可是我对你已经很好了,你应该要知足。”
她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宋裴远嗯了声,只是他现在想要的、和从前想要的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愿意只是当仰望她的弟弟。
宋裴远其实不怕自己这点心思被别人看出来,被谁知道了都没什么所谓。
不过想想也知道,她无法接受。
见他又沉默下来,宋声声依然不满:“你不说话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以前宋裴远有什么事情对她不满意,就冷着脸不吭声。
宋声声最讨厌的就是一闷棍打不出响的人,好像什么都憋在心里面,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
“我怕我说了你又不高兴。”
宋裴远忍了忍,半晌过后才说了这么一句。
宋声声听到他的话,果真不高兴了。
她冷下了脸,目不转睛的、直勾勾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