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阴测测地藏在阴影里,等着富察皇后回答。
富察皇后直勾勾盯着素练:“本宫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永琮的事情里,不许有任何关于嬿婉的流言!”
素练眼眶通红:“娘娘!那可是七阿哥啊!”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悲恸惊惧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可她仍旧死死挺住,单独带了素练过来说话,就是怕素练又自作主张:
“素练,你听着,若你再敢自作主张,本宫与你此生……”
素练见她被自己气得眼眶通红,血不归经,又见她张嘴要说决绝的话,却几次顿住,心口一痛,跪下道:
“娘娘!娘娘奴婢不说!奴婢保证听您的话!您……求您保重身子吧!”
富察皇后见她真的听进去了,一个踉跄跌坐在主位上,余光忽然瞥到门口站着个人,心里一惊:“谁?”
进忠快步进来,跪下:“娘娘,奴才对宫里头太监宫女认识得多,知道的小道消息也多,想来问问您,要不要奴才帮您查点儿什么?”
素练眼神微亮:“娘娘,进忠是出了名儿的会拷问!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没有不怕他的!”
富察皇后却没有回答素练,而是紧紧盯着他:“进忠,本宫很喜欢嬿婉。”
进忠听出了她的威胁,却心里高兴,总算皇后娘娘不跟皇帝似的没良心,将嬿婉的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
他声音不重,语气却很认真:“皇后娘娘相信天命吗?令主儿的八字,是奴才亲自送到钦天监去问的,钦天监的大人们都说那八字好极了,不光能旺自己,还会旺旁人。”
他略微抬起一点头,狭长的狐狸眼则垂着看向地面:“钦天监的大人们,可是至今都不知道那是谁的八字呢。”
富察皇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却已经明白了他的立场:“好!……长春宫的事就交给你去查,在皇上过来之前,本宫至少要知道,到底是谁冲永琮下的手!”
她不相信永琮日日有人看顾,还会出这样的问题。
中宫本就不容易养活孩子,她一早就知道的,可她……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了!
富察皇后踉跄着站起来:“齐汝亲自查看永琮身边的人,很快就会出结果,进忠,若你能查出来是谁动的手,本宫必定,必定重重有赏!”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齐汝匆匆到了门外求见:“娘娘,查出来了,是七阿哥的的乳母春娘得了痘疫,只是她体质好,又还在潜伏期,没有表症显现,这才一直没有人发现。”
富察皇后厉声道:“春娘最近都没有出过长春宫,不可能莫名其妙染上!去查,查春娘接触过谁,查她的衣食住行!总要有个结果!”
进忠打了个千儿:“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快查出来!”
齐汝为难地看向皇后:“七阿哥出痘,按理说是要立刻挪出长春宫的……”
富察皇后直直盯着他:“本宫是中宫皇后,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今已经……”
外面,莲心匆匆进来:“娘娘,守门的小德子忽然不见了!”
富察皇后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闭上了眼睛,转头去看进忠,却只看见进忠往偏殿去的背影。
她胸腔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道:“等皇上吧!”
那幕后之人刚巧买通的就是日常守门的小太监,想必也是早就笃定她若是发现永琮染病,会直接将人留在长春宫,待隔上一两日再封宫通禀,弘历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
如今她这边才有动静,小德子就跑去报信。
永琮……她怕是留不住了!
齐汝松了一口气:“微臣先去照顾七阿哥。”
富察皇后点点头:“劳烦你,齐太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回七阿哥。”
齐汝见皇后不再跟之前那样非要跟着进去,松了一口气:“微臣遵命。”
他这边刚走,嬿婉就在春婵和澜翠的扶持下过来。
嬿婉见富察皇后脸白得吓人,推开春婵和澜翠,快步过去:“娘娘!娘娘您千万保重自己!”
富察皇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嬿婉,永琮会没事的,对吗?”
嬿婉泪水盈盈的目光里滑过一丝茫然和惊惧。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以为这次宫里没有发生豆疫,她赶在宫中发现病人之前就提醒,七阿哥应该会没事的,可偏偏七阿哥还是得了豆疫。
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吗?
不!
一定有办法的!
嬿婉伸手抱住富察皇后的肩膀,跟她说,也是跟自己说:“我们发现得早,七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富察皇后憋着的那口气瞬间崩溃,抓紧了嬿婉的衣服,在她怀里无声痛哭。
嬿婉眼睛鼻子都酸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尊贵如皇后,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是因为哪怕她如今变得跟过去不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缺了几分底气——帝王本应该给的、为皇后撑腰的底气!
若是如懿……
不。
即便是如懿这个弘历的真爱,在威胁到帝王的根本利益和尊严的时候,不也得让帝王先维护自己的颜面,由着她忍气吞声么?
嬿婉紧紧抱住富察皇后:“娘娘,您要留着点儿眼泪,等皇上到了以后,狠狠地哭,使劲儿地哭,哭得他心软,才能给七阿哥争取更多的便利啊!”
富察皇后肩膀剧烈颤抖,终于忍不住将一声呜咽溢了出来。
孩子染上天花,母亲却还得用手段谋求丈夫的怜惜,这是多么可悲可笑,却又那么正常的事情!
嬿婉红着眼睛抱紧她,直到外面再次传来动静。
进忠匆匆进来:“娘娘。”
眼睛先看富察皇后身边的嬿婉,见嬿婉瞪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垂眼看向地面:
“奴才查到,浣衣坊给春娘送衣服的一个小宫女失踪了,奴才刑讯了她同屋的所有人,听说她曾经去见过……”
富察皇后眼睛里爬满了血丝:“说!本宫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进忠压低身子:“她去见过已逝皇贵妃的大宫女茉心,奴才寻到时,就发现那茉心的娘高热死去,茉心身上已经开始出痘。”
富察皇后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啪地断掉,猛地看向素练,眼前一黑。
所以,竟然是她过去头昏做错了事,报应到了孩子头上吗?!
素练心神俱恸,又怒又气:“她九族都不想要了吗?”
富察皇后强压下情绪:“茉心怎么说?”
进忠没抬头:“奴才到的时候,茉心已经断气了,是被人灌了鹤顶红。她那母亲已经死了有四五天了,只因天气寒冷,没有味道,旁人只当茉心还在照料她,所以谁也不知道。”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有得宠主子护着的宫女太监,得了病就只能等死,被一卷草席裹了扔出去罢了。
但这母女俩,一个死了四五天都没被发现,一个直接被灌了鹤顶红,可见幕后之人有多手眼通天。
富察皇后声嘶力竭:“查!本宫要查出来茉心背后到底还有谁!”
外面传来了皇帝到来的通报声,嬿婉用力将富察皇后扶稳:“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去,求他一定彻查到底!”
这皇宫,毕竟是皇帝的皇宫,只有他不想查的,没有他真正查不到的。
有些事情,即便是最后没有查清楚,但总有个线索和疑影——
只要这个疑影在,哪怕皇帝日后为着各种顾忌不肯说,却也绝对会从方方面面泄露出他对那个人的不满和猜疑。到时候,就是她们报仇的时候。
富察皇后踉跄着站稳,死死掐住掌心保持清醒,在嬿婉的搀扶下,哭喊着往外面去:“皇上!皇上!求您别让人带走永琮,臣妾要亲自看着他!臣妾……不能再失去第三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