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目光冷沉。
进忠的惨,是实实在在的惨。
海兰的咄咄逼人,则是明摆着不给皇帝面子。
进忠懂事,还知道将三宝的追杀说成是私仇,替主子遮掩,维护主子的颜面。
可海兰,在宫里灭口御前太监,被抓了现行,却是到了现在都还在巧言令色,明知道永琪说了什么,还敢扒着如懿跟自己横,这是活腻歪了!
进忠见皇帝的怒气已经压到了一个度,看了一眼江与彬,又看了一眼青石砖铺成的地板。
江与彬福至心灵,学着进忠的样子,噗通跪下:“微臣是听从娴贵妃娘娘的命令,从旁观测,以免进忠公公伤得太重,耽误了后面伺候皇上。
微臣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怎么敢阻拦愉嫔娘娘刑罚进忠公公?实在是见他摔得吐血,这才赶紧出来救治,怕出了人命!”
他狠狠磕头:“皇上,微臣不敢参与谋害皇子啊!五阿哥的脉象的的确确是惊吓过度,许是微臣医术不精,才不能说出愉嫔娘娘想要的症状?”
他惊恐道:“可即便微臣因此惹恼了娘娘,这勾结御前太监,谋害皇子的诛九族的大罪,愉嫔娘娘也不能张口就来啊!”
这一句张口就来,让弘历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前不久才刚刚说过的话——不许宫中因为流言蜚语,就张口给人定罪。
愉嫔,当真是将他这个皇帝视若无物!
是了。
她心里只有姐姐,哪里还有他这个丈夫?
弘历目光看向海兰,恰好看见如懿揽着海兰的肩膀,而海兰柔柔弱弱地靠在如懿怀中,摇摇欲坠,仿佛一朵纯洁无辜的白莲花。
她私下里,竟是如此矫揉造作,狐媚手段地骗取如懿的欢心吗?
弘历脸色难看:“如懿啊,你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如懿抱紧了海兰的肩膀:“皇上,您只听了进忠一人的话,就怒气冲冲地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儿踹了海兰,日后让海兰如何自处?又让五阿哥如何自处?”
她已经尽可能柔婉了语气,可是她妆容锋利,尤其是那一双吊梢眉,显得她咄咄逼问,仿佛护着心爱之物的猛虎。
弘历心头一梗:“三宝追杀进忠灭口,你亲眼所见。”
如懿冷冷看了一眼进忠:“进忠一向奸猾,又不喜欢臣妾……”
进忠直接五体投地:“皇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您的奴才,怎么敢对宫中的主子娘娘们有喜恶?”
正想开口的李玉:“……”
他飞快瞄了一眼弘历的神色,心头发寒,不敢出声了。
弘历怒到了极致,反而面色越发平静下来:“如懿啊,你是在责怪进忠审讯了愉嫔,还是在怪朕审讯了愉嫔?”
见如懿不说话,他缓缓道:“又或者,你是不喜欢朕追查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如懿心里一惊:“皇上!您亲口跟臣妾说,您相信臣妾,绝对不会再怀疑臣妾的!”
恰在此时,齐汝等老太医们匆匆赶到。
进忠忙道:“诸位可算是来了,五阿哥的情况瞧着可不大好,先来的小太医们都急坏了!”
弘历揉了揉眉心,才发觉自己被带偏了,竟然光顾着跟海兰如懿对峙,忘了永琪急需要诊治吃药。
见两女还是梗在门口不肯让路,他沉声道:“既然愉嫔不相信这些年轻太医的医术,就让齐汝他们挨个给永琪看诊。愉嫔,齐汝他们这些人里,你还不相信谁?觉得谁跟太监勾结,谋害皇子?”
齐汝等人脸色微变,一个个连忙跪下口称不敢,心里把愉嫔记恨上了。
海兰嗫嚅道:“嫔妾不敢。”
可她嘴里说着不敢,却满脸期盼地看着齐汝等人:“嫔妾相信诸位大人们一定能找出这两个太医被买通的证据!”
齐汝几个挨个进屋给永琪诊脉,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却跟之前李哲和江与彬说的差不多。
唯一多诊断出来的症状,则是五阿哥已经心里忧愁难安多日,不思饮食,夜不能寐,以至于伤了脏腑,早就埋下了隐患,所以才会一受到惊吓,就精神崩溃,如今已经高热了。
齐汝叩首不起:“皇上,五阿哥这高热来得急,必须立即服药降温,不能再耽搁了啊!”
进忠忙问道:“齐太医,五阿哥之前一直用冷水洗澡,您之前不知道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看诊?”
海兰脸色难看:“混账东西!住口!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齐汝吃惊道:“什么冷水澡?五阿哥还洗了冷水澡?”
进忠仿佛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弘历。
弘历喝道:“说!”
进忠忙道:“五阿哥说,愉嫔娘娘为了救贵妃娘娘娘,吃过许多朱砂,后来,只要皇上来得少了,愉嫔娘娘就给五阿哥洗冷水澡,因此才常常风寒发热。”
弘历怒极反笑:“好啊!好得很!朕竟然不知道,你私下里是这样当额娘的!”
海兰脸色刷白:“这都是进忠胡说污蔑臣妾!”
如懿也道:“皇上,海兰是您的妃嫔,还为您生了永琪,您怎么能相信一个下人,却不相信您的妃嫔和孩子?”
弘历都被气笑了:“如懿,你再不住口,朕便立刻杀了这作贱皇子的贱妇!”
如懿脸色一青,张了张嘴还想说话,被海兰死死攥紧手腕,疼得一皱眉,这才压下了心头的愤怒。
齐汝心惊肉跳,等她们吵完,忙对弘历道:“五阿哥胎中带毒,本就生来体热,再从小洗冷水澡,又秘而不宣,让整个太医院都以为他是胎中带毒,虚弱所致,日常膳食用药一律以温补为先,这岂不是将体内的火毒越积越狠?”
他脸色凝重:“皇上,微臣需要和诸位大人们再一起进去看看!”
弘历脸色冷沉:“去吧,务必把永琪的身体调理好!”
他摆摆手,齐汝立刻进了室内,带着几个老太医,低声不断交流,甚至还没忍住彼此吵了起来。
弘历目光扫过海兰,如懿,眯着眼睛许久没有吭声。
如懿后背发凉:“皇上,海兰是清白的!”
海兰哽咽痛哭:“皇上,永琪是被人下毒了才会乱说话的!嫔妾和姐姐都是冤枉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小太监通禀,说是令嫔求见。
海兰立刻眼神发亮:“一定是令嫔做的!否则她怎么这种时候过来?姐姐可是早上才去审讯了她!”
进忠眼底滑过一抹阴暗冷色:“呦,娘娘,您是主子,想怎么惩治奴才,给奴才罗织罪名都不要紧,可如今太医们都在呢,您别什么话都说啊。”
这是说她这张口就来到处污蔑人的行径,已经丢人丢到外臣面前去了。
海兰厉声尖叫:“一定是你跟魏嬿婉合谋!”
弘历冷冷盯着她:“太医们全都给出了同样的结果,你还是只相信你想相信的,愉嫔,朕当真是宽纵了你。”
海兰脸色一白:“皇上……”
弘历冷冷道:“进忠,将愉嫔带下去掌嘴三十,如果她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免造口业,喜欢随意攀诬别人,朕便认定,是你打得太轻,才叫她仍旧还不知道轻重。”
进忠慢慢爬起来:“嗻!”
他恭敬地弓着身子走到海兰面前,故意将凶狠的眼神暴露在如懿和海兰眼中。
海兰瞬间记起当初被进忠折腾的巨大痛苦,惊恐地抱紧如懿:“姐姐救我!”
如懿被抱得一个踉跄,不得不回抱住她才勉强站稳:“别怕,没事的。”
她也想起当初看见海兰被进忠打烂的脸,怒瞪进忠:“你先退下!”
她看向皇上,嘟着嘴,看似端庄持重,实则身体和声音都在撒娇:“皇上,海兰只是吓坏了才乱说话的,并非是故意要污蔑别人,惹您生气。”
弘历冷冷道:“进忠,你伤得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