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头盖脸的,杜仲刚缓下去的那口气又有上来的趋势了。她有点说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跟他说话了。生气吧,好似之前一直在生气,生完气也没捞着什么好,自己还难受,不生气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能不生气呢?
哦,对了,之前还想过要跟他冷战的。可刚刚都搂搂抱抱地在王府里把脸都丢光了,现在还后知后觉地冷战个屁呀!
她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就算我想跟你坐一块儿王爷也不会让我们坐一块的。今天是给柳飘飘洗尘,肯定不会让我们俩戳她的眼。后来我吃完了,心想待着也是无聊,就出来走走。他们肯定要找我一遭的,不是今天就是改天,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了我还能逃得掉吗?早点解决也是好事。我不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嘛,好好的出来了。”
她摊了摊手,孙遇顺势就牵住,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真的没受委屈?”
杜仲低头看看他们相握的两只手,发现他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刚才心里的气好似就已经消散了大半。有的时候人真是奇怪,说了那么多都记不住,还不如这样简单的几个字来得清晰。
她摇了摇头,心里头千思万绪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孙遇明白了,这肯定是受委屈了,不过不是身体上的,而是被挤兑了吧。但她的事本来就是一团乱麻,想劝还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沉默了一息,就安慰她道:“被人说两句就说两句吧,总掉不了肉。我们自己过得有数就行了,那些无关的人以后再也不见了,不用理会。”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话,轻轻的淡淡的,但好似有着千钧的力量,让杜仲一直绷紧了的心房突然就柔软地坠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再也撑不起那张冷淡的脸了,她有点想哭,但还是怕他看见,就低声问了回去,“要是我名声坏了,你在不在意?”
孙遇刚刚混过那么一场,这会儿也有些回过神来了。在生死面前他能那么豁得出去去把她给找回来,人都回来了,他还老计较一些有的没的生气做什么呢?于是闻言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就低笑着接道:“自从我认识你,你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
杜仲低头想了一瞬,自己苦笑一声,想了想就接着问道:“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搅不清。你看,今天宴席上那么多将领,各个家的夫人都是拿得出手的,就我,不但拿不出手还要被人排挤,不得人的喜欢——”
“不后悔。如果没有你,我还不是个将领呢!再说了,别人家的夫人哪有你好看?我的杜仲不管坐在哪个角落,都是最耀眼最好看的!你都不知道好多人看你眼睛都看直了呢!——那你呢,后不后悔?毕竟当初一直是我强求着你,而你也是因为情蛊——”
杜仲抬起眼来,看他一脸的认真,就冲他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再依他的手慢慢地靠进了他的怀里,“我也不后悔。我们这就是命中注明吧,后悔做什么!这次我们北上时拐弯去一趟野鸡岭好不好?我想去见见我师父,也想问问她,我爹到底是谁,我们的情蛊是怎么一回事……”
孙遇低头亲了亲她杂乱的头发,点头应好。
她这是想把过去全部给了了,完完整整地踏踏实实地跟他重新开始,他怎么能不答应呢?
这天晚上,他们难得的没有一起翻滚也没有吵架,只是静静地头靠着头,各自想着心事。
“你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好不好?”见杜仲只是沉默,孙遇忍不住了。他不喜欢她这样的沉默,仿佛真的沉到了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这种感觉让他不安。
杜仲挪了挪脑袋,跟他靠得更近些,“你想听什么?要是你想听我是怎么被下蛊的又是怎么被我师父收养的,我都不知道,我那个时候还没记事呢。”
“那就说说你记得的那些吧。你小时候肯定很调皮吧,背书的时候有没有偷过懒?练功夫的时候呢?你会配迷药,是不是要经常上山采药?”
“嗯,我小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调皮,反正我师父不太管我们,只要我们饿不死就行,成天就那样混沌着过呗。其实我还好,师父还是上了点心的,刚开始也教了我一些字,扔给我两本书,但是小黄——哎,你说上次我就那样逃走了,小黄会不会有事?”
孙遇难得地没有吃醋,柔声安慰她道:“不会的,他已经是雷火教的少主了,教主还能拿他怎么样?——他,他小时候都是跟着你长大的?”
“嗯。”杜仲的声音里有一点闷,“你别跟他生气,他就是一个小孩,还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情。只不过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所以太依赖我了而已。后来他突然被雷火教的给带了回去,想必肯定是惊慌失措的,但那个时候我又跟你一起走了——”
“你哪里跟我走了,你是自己躲了起来。我找了你三个月,找得都绝望了……”他低头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鼻子,“你怎么就那么能躲呢?要不是在齐家庄碰到你,我都不知道天下这么大还能怎么去哪找你!对了,你给我详细说说那几个月你是躲到哪里去了呢?”
两人就这样从一个话题跳到另外一个话题,其中多少憋屈误会心酸苦楚思念渴望,都化作在了嘤嘤笑谈里。
晚上嘀咕得太晚,第二天就起晚了点。等到杜仲揉揉眼睛起身的时候,草儿已经把早餐都端到了桌子上,廖五也旗杆一样戳在了院子里,而孙遇,早就出门办事去了。
白天依旧是无所事事,杜仲转了一圈又一圈,任草儿和廖五在身后跟着,也不赶人了。等吃过中饭,又舒服地睡了一觉,九夫人派人来,说请她过去王府去一叙。
杜仲冲来请人的婆子挥挥手,很是心平气和地道:“回去跟你们九夫人说,我这边忙得很,走不开。她要是没事干又想跟我说话的话就过来我们府上吧,我抽空陪她聊。”
这话纯粹是敷衍。九夫人要是能出来肯定早就来了,还派个婆子来传什么话呢。
说来她也是可怜,奔二十的人了,基本上没有同性朋友。以前在柳溪镇的时候带了个拖油瓶小黄,加上本来就奇葩,所以少有人跟她一块儿玩。后来呢,后来不说也罢,现在整个江湖的女儿家们都恨不得把她踩上两脚呢!
不过倒是有个胡小空还不错——对了,胡小空呢,死哪儿去了?
于是九夫人派来的婆子还没有走,杜仲就扯着廖五大嗓门地问了:“你知道胡小空去哪儿了?——不知道?不知道一会儿你去找人问问看。这个家伙,屁股下有刺脚板上有油,几天不见就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真是让人操心!——呀,您还没走哪,真是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我这边一直忙不清,慢待了哈!”
那婆子没完成任务,但知道九夫人是个好八卦的,这会儿还听到了两耳朵一个叫胡小空的家伙的事情,也不算是全无收获,于是打着小九九回去了。
然而到了傍晚,杜仲好容易洗手作羹汤了一回,就等着孙遇回来吃饭呢,那个婆子又来了。“杜夫人,我们家夫人说了,她有那个胡小空的消息,还请你明天上午过府去一叙。”
杜仲扶着额头,看着那婆子暗暗咬牙。但这一两天过得顺遂,她也就压了火气,好声气的对那婆子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家九夫人,就说我明天要是没事的话就过去瞧瞧她,——顺便给她带点小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