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将军府宅来说，卫宅建的并不大，可北疆地广人稀，家家户户盖的都不小，所以卫宅占地也不算小。只是一个两进的宅子，前后住的屋子就有十来间，更不论下人的住处、厨房、库房、前后院子这些。
    所以管家给萧湘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离厨房也不远，旁边就是下人房，宅子里的下人房男女分开，萧湘自然是在女子这边，男子的要离的远许多，成家的下人多住在宅子外面。
    厨房里除了萧湘只有两个厨子，一个林师傅，是卫时羡到北疆上任后才请的，主要是给卫时羡做饭，还有一个是李婆子，给下人帮佣们做饭的。还有四个打杂的，两个小子是林师傅带来的学徒，跟着林师傅学菜，也边做厨房里的活，拿打杂的工钱。另外两个，一个是李婆子的儿媳，姓赵，一个说是一个管事的女儿，叫做孙娇，跟着李婆子学菜，还有一个专管烧火的小子，叫六儿，才十一岁。厨房的管事另有其人，是管家王全的媳妇，也姓王，管采买。
    有管家的嘱咐，大家自然是对萧湘客客气气的。萧湘本就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尤其她做的又是销售，自然在人情世故上十分老练，不到两天的功夫，厨房里上下提起萧湘，都说这姑娘脾气好。
    尤其是孙娇。孙娇她爹是庄子上的管事，自然他们一家都住在庄子上。孙娇如今十五岁时她爹想让她嫁给庄子旁的一家农户，她推说自己年纪还小，先做两年活再说。正巧前年卫时羡调任北疆，卫宅这边就备着主家随时过来，府里一应人手都得添置，孙娇就到厨房里做事了。
    卫宅这边原本只有经年留在这里看顾宅子的几个下人，都在这里经营多年，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地，只有夜里当值的才会在宅子里住。每次主家过来前，管家都会从庄子上调些人手，或者请些帮佣。只有这些人才常住在下人房里。
    和孙娇同住的，自然是李婆子和赵媳妇，可她俩人多是回自己家。萧湘来了之后，即便不住在一间房里，孙娇也觉得自己有伴了，总和萧湘约着一块儿当值一块儿回去。
    卫时羡时常住在军营，今日休沐回了卫宅，消息便到了厨房。
    萧湘是作为厨子到卫宅的，一应杂事是不用做的，只跟着做饭就行。卫时羡不在时，三位厨师各做各自负责的。下人们的饭也简单，早晚饭都是只有晚上当值的人吃，炒两个菜配一碗杂米粥两个杂面馒头，午饭吃的人多，两个菜配杂米饭和一碗稀汤。战事刚过，又是初春，炒的菜也多是萝卜白菜，少有荤腥。
    这样发挥的余地自然小。刚到的时候，林师傅和李婆子还让着萧湘，见她真有两把刷子，就叫她也跟着做。李婆子还夸说萧湘炒的菜比她炒的好多了，每次到萧湘炒菜时，总有小厮抱怨说配的米饭不够。萧湘只当李婆子逗她玩，不接这样的话。
    林师傅每次听到李婆子这样说，也只笑着不吭声，他的两个学徒碍着萧湘平时对人和善不好直接说萧湘，就每次都和李婆子抬杠，说就炒个萝卜白菜能到哪去。李婆子骂说起码萧湘切的萝卜丝是萝卜丝不是筷子。
    这次刚听到卫时羡回来的消息，这两个学徒就对李婆子说等着瞧他们师父的本事。自然被他们师父修理了。
    萧湘这阵子要值晚班，那时候不在，是赵媳妇后来学给她听的。萧湘失笑，心道自然是要被修理的，那两个小子的话哪是说给李婆子听的，明明是说给她听的。林师傅要是不修理他们，这话传到王管家那里，可就不好说是谁收拾他俩了。
    卫时羡是临近中午回来的。厨房的管事王婆子过来叫林师傅做好菜，还有三位副将也一块儿来了。
    两个学徒对着李婆子鼻子朝天哼一声，就围着他们师父说给林师傅打杂。中午给下人做饭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李婆子和萧湘身上。
    李婆子骂了那两个学徒几句，对萧湘说：“别管他们，咱们做咱们的。”萧湘笑着点点头。
    今日肉采买的多，王婆子说给下人们也添点荤腥。李婆子拿着一大块五花肉给萧湘说：“这肉可真新鲜，还是给你做，可别浪费到我手里了。”
    这也不是托词，萧湘上辈子到哪都是一个人，本就会做饭，大学毕业后又做了外贸，越是天南海北的出差，就越是厌烦饭店，只要有条件，她就自己做饭吃。别人消遣的时候会刷娱乐视频，她看的都是做饭的，她朋友笑说怪不得她厨艺这么好。
    尤其是李婆子只会北疆的做法，宅子上下早就吃腻了，更衬出萧湘做饭好吃。
    萧湘也不客气，就接到手里，说：“那今天加个好吃的。”孙娇眼睛一亮，凑过来说：“我给你打下手。”赵媳妇也扭过头看着，被李婆子戳了下脑袋，说：“瞧你眼巴巴那样，洗白菜去。”
    烧火的六儿也抬着头瞧着，萧湘点点他的头，说多给他留两块。六儿抿着嘴笑开。
    萧湘先烧锅把猪皮烫了，切了两块厚片，叫孙娇照着厚度接着切，就出去了。
    前阵子厨房里的腌菜不多了，李婆子又腌了些，还做了些北疆常吃的大酱。萧湘见了倒是想起来要是做些常用的酱，以后做饭也方便。因为她时常到国外出差，有些调料买不到，就自己做，其中一个复杂点的就是豆豉酱。
    萧湘回自己房里拿了做好的豆豉酱回来，正好瞧见林师傅挥着大勺在锅里搅拌，像是在炸丸子，肉香充满了整个厨房，赵媳妇边洗着白菜边偷偷咽口水。
    “这丸子还没炸好就这么香，等做好了菜可了不得，真不愧是师父。”叫三两的学徒看见赵媳妇咽口水，对另一个叫八角的学徒挤眉弄眼。
    “那不是！等客人们吃好了，将军一定有赏呢！”八角跟着说。
    “说的跟他们自个儿做得一样，真是好大个脸。”孙娇对走过来的萧湘低声道。
    “碍不着咱们的事，不理他们。”萧湘接过孙娇手里的刀，麻利地接着切，然后叫孙娇在锅里倒多点油，等油烧热后，她将肉片放在锅里炸，肥油都吐出后捞出来，炒好糖色，一一放入复杂的香料，炒香后放入自己腌的豆豉酱，
    炸肉片时不过是点油味儿，可炒糖色时萧湘手法老练，平时见不到的手速在搅动大勺，叫林师傅看了两眼，再加上香料尤其是豆豉酱后，一时香味压过那边林师傅正炒菜的香味，李婆子大声说：“萧丫头，放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前两天腌的酱。”萧湘笑眯眯地回道。
    “乖乖，光酱都这么香啊。”李婆子一边说一边看那两个学徒。
    萧湘笑笑没有回话，接着再放入炸好的肉片，烹点黄酒，反复翻炒，加点调味然后放上葱，再加热水，盖上盖子焖煮。放下这边的菜后，萧湘到砧板那边和李婆子一块儿切萝卜，手速不输做饭多年的李婆子，切出的萝卜丝也又细又均匀。
    赵媳妇一边切白菜一边说：“我要是哪天能把萝卜切得像萧妹子这样，我就能出师了。”
    “出师？你出什么师！连甜咸都顾不好，还想出师？好好切你白菜去，反了天了还。”李婆子一顿数落，赵媳妇不敢再说话，低着头乖乖切菜。
    自萧湘来了后，萝卜的做法都变了一些，炒之前要先过一遍水。大锅里烧热水，少放些冰糖，萝卜过水之后就少许多萝卜的苦臭味，然后再炒的话会好吃很多。
    当时萧湘做了一遍给林师傅和李婆子尝了后，李婆子自然是一顿夸，林师傅又尝了两口，仔细盯着萧湘，问她拜的师父是谁。萧湘也不能厚着脸皮说是自己想的，就说是母亲活着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林师傅也没再问。
    这边一盆的萝卜过完水，刚下锅炒，那边林师傅两道菜就出来了，虽然拿碗盖上保温，可香气直往人鼻子里扑。
    李婆子撇撇嘴，一回头看见自己儿媳妇在咽口水，气的手里的大勺就要砸到赵媳妇身上，顾及林师傅还在一旁，没有骂出来，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赵媳妇吓得缩了缩脖子。
    婆媳俩时常闹上几出，旁人早习惯了。六儿坐在灶旁一人看着两个火，闻到萧湘炖的肉，觉得不输林师傅那两道菜，问：“萧姐姐，你的肉炖的怎么样了？”
    萧湘一边切干辣椒，一边道：“还得一会儿呢，小火炖着吧，越炖越香。”
    这个时代和萧湘学过的很不一样，开国皇帝姓李，自称是李唐后人，也是李自成本家侄子，李自成起义失败后，他收拢了李自成的人马，在燕京一边抵抗女真，一边收拾南边的朱家残党，而后建立了俞朝。萧湘觉得这些事情和她没什么干系，但是好处在于辣椒已经引进并培育了几十年了，从观赏植物走上了餐桌，虽然还有些贵。
    萧湘切的干辣椒不算什么，林师傅那边还正在炒鲜辣椒。庄子上废了不少钱种的新鲜蔬菜，也只有卫时羡能吃得上。
    李婆子炒好萝卜后，萧湘接着炒白菜。锅里热油烧开，放些干辣椒，烹出辣味后放点蒜，先放白菜帮翻炒再放白菜叶，放点酱油和醋，出锅时再点些醋放点盐。
    这时林师傅做的几道菜都好了，叫两个学徒给端过去，虽然上面盖着碗，但是大家都瞧见了他做的是什么。
    一道锅包肉，北疆最爱的菜，做的时候赵媳妇没少咽口水。一道地三鲜，早上庄子刚送来的新鲜蔬菜，比肉金贵多了。一道黑城地道的猪肉炖粉条，是给武副将备的，武副将是卫时羡十分看重的一位副将，正来自黑城。还有一道，是林师傅拿手的朝天锅。两道凉菜，一个醋酿花生，一个凉拌鸡丝，还有一道热汤萝卜炖羊排。
    萧湘看了一眼，凉热荤素比例和她想的差不多。
    孙娇看着杂米饭煮好了，叫六儿去喊各处的来取饭，然后坐到灶台前看火。萧湘炒好白菜后，李婆子磕了几个鸡蛋，豆腐切碎，放点白菜叶子，做了道稀稀的鸡蛋酸汤。萧湘的豆豉把子肉也炖好了，数量不多，各处来取菜时都交代一人两块肉。
    各处都取走饭后，厨房才开始吃饭。林师傅做饭的时候自然给两个徒弟试吃，两个小子边吃边夸张地说他们师父如何如何厉害。惹得李婆子不停翻白眼。
    这时厨房的人都坐在一处，林师傅留了点猪肉炖粉条和羊排汤，虽然没有锅包肉，也足够赵媳妇满意了，端着杂米饭急忙盛猪肉。李婆子骂她：“短过你吃还是短过你喝？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丢人现眼。”
    当着林师傅的面，不好闹得厉害，孙娇拿个小勺，边盛把子肉的汤汁边道：“饭桌上不说这话，李婆婆你快尝尝萧湘做的肉，拌饭吃可真是香。”
    两个学徒阴阳怪气半天，看着色泽红亮挂着酱汁的肉片，早就想尝尝，可不好意思下筷子。林师傅倒是径直夹了一块，众人一时静下来，看他的反应。萧湘觉得有些好笑，自顾自夹点白菜吃饭，听见林师傅说：“我曾学过十年鲁菜，从没见过你这么做的，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湘端着饭碗，笑眯眯道：“也不算是我自己想的吧，豆豉酱是跟人学的，觉得挺好吃的，就放一些到把子肉里，味道还行吗？”
    林师傅一时哑然，而后点点头，说：“倒是不错。”就没再说话。
    当然还不错，若不好吃，也不至于萧湘到济南出差时，见到一家豆豉把子肉门口排那么长的队。
    两个学徒见自己师父都吃了，也跟着夹了，吃了之后，相互对视，打着眉眼官司，孙娇偷偷扯了扯萧湘的袖子叫她看，萧湘对孙娇摇摇头，示意她别跟他们计较。孙娇自然明白，哼一声，低下头吃自己的。
    “诶。”赵媳妇吃得满意，喟叹一声。惹得李婆子扭过头看她，凶巴巴道：“唉什么唉！”
    赵媳妇吓得缩了缩脖子，道：“萧妹子这肉可真香，娘您要不学一学，回家做给公爹和相公吃？”
    “萧丫头自己的本事，学什么学！你皮痒痒了是不是！”李婆子拿起筷子就敲赵媳妇。萧湘连忙劝道：“嫂子又没说什么，您别动气。这羊排汤好喝，嫂子快拿个碗给李婆婆盛一碗。”赵媳妇忙放下自己的碗，起身去拿。
    这一顿饭又是跳脱的很，萧湘心想，不过也怪不着别人。李婆子听管家的话，想照顾萧湘，但总没口子夸的话，叫林师傅听了不舒服，林师傅又是临时请的，战事已然过去，卫时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京城，到时林师傅也就离开去寻下家，自然不用应管家的脸色，两个学徒就跟着傲气，非得叫别人只说自己师父好。这就和李婆子杠上了。
    说到底就是两拨人拿自己站队了。不过萧湘也不大在乎，他们再怎么着都不会犯到她身上，只是一时的小事而已。
    吃完饭，碗筷自然是不用三个厨师管的。萧湘等孙娇洗好，就一起回屋里午睡一会儿，醒来后要蒸晚饭和明早吃的杂面馒头。
    吃好晚饭后李婆子带着赵媳妇就回家了，林师傅也带着两个徒弟回去休息。萧湘和孙娇一起值夜。
    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卫时羡歇在宅子里，所以两人只用烧些热水备给卫时羡洗漱沐浴就行。
    两人烧着锅里的水，随口闲聊着。
    “过几天就是二月二了，那天刚好咱俩休息，你跟我回家去吧？我带你到庄子上玩。”孙娇道。
    萧湘有些心动，还是拒绝了，说：“下次吧。我得回家给爹娘上香了。”
    北疆见惯了战事，对祭拜的事情没有那么严肃，但是孙娇也顺着话点点头，道：“也是，你出来半个多月了，也得报个平安。河里捞的虾仔香的很，我给你带一些吧。”
    萧湘摇摇头，说：“我还在孝中，不能吃荤腥。你再给我捎两个冻梨吧。”
    虽身为厨子总少不了要碰荤腥，但是萧湘自己还是尽量不吃。
    孙娇点点头，说：“好。”
    这时几个小厮进来说将军要沐浴，萧湘和孙娇就帮着把热水盛进桶里，小厮提走之后，两人就没什么事情，等子时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