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流言
作者:秦孟和   陵州故最新章节     
    后来京城突然传起了些风言风语,说四时居的女掌柜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好在四时居的客人都是家有盈余,读过书明白道理的多一些,这种谣言又伤不到他们 故而并不十分在意,四时居的生意没有受多大影响。
    只是每每萧湘露面,都会有些人忍不住盯着她看,更有甚者还会当街指指点点。
    气的孙娇每次见了都要和人骂上两句,说定是哪家饭店看他们生意好,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来欺负人。
    萧湘原本有些难过,前世今生她确实亲缘淡薄,听到这样的话,她第一反应也是在想,难道她真的是天生孤寡命吗?可看到孙娇为自己生气的样子,又感到一阵温暖。
    虽然隔着前世今生,隔着各种成长经历的不同,孙娇性子又大大咧咧的,可十分的尊重萧湘,包容萧湘。她又有一种充满烟火气的魔力,每次念叨一些琐事的时候,总叫萧湘觉得,这才是平凡而踏实的生活,这是前世不曾体验过的。
    有这样的朋友,即便血缘淡薄,也没那么难受了。
    想通之后,萧湘就劝孙娇不要和他们计较,越是吵,就越是叫他们说个不休,会有新的事情把这件事冲淡的。
    孙娇明白这个道理,但咽不下这口气,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要阴着脸生一番闷气。
    总得来说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不过这天晚上,客人早就散去,伙计们把店里收拾过也结伴回去了。萧湘和尤叙正在盘账,卫时羡突然过来了。
    萧湘有些意外,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就问:“可要给您做些什么?”
    卫时羡不敢看萧湘,点点头应下。
    萧湘请卫时羡在店里坐下,然后去给他煮了碗面。尤叙想要招待卫时羡,但见他没有交谈的意思,就和孙娇一块儿带着冬儿在柜台坐着。
    萧湘煮好了面端出来,把辣子一块儿放到卫时羡的手边,转身就要回厨房收拾。
    卫时羡却突然开口叫住她。
    萧湘不明所以,转过头问:“侯爷还有旁的事?”
    卫时羡红了些脸,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到大堂动静不对,孙娇心里一紧,缩了缩脖子,低声对尤叙和冬儿道:“咱们到外面站会儿吧。”
    尤叙早就看出卫时羡待东家不一般,就拉着冬儿一块儿出去了。三个人站在店门口,齐齐地抬头望月。
    店里卫时羡结巴许久,终于红着脸道:“我……我十六从军,手中杀孽无数,没人能比我煞气重……我……不在意这些。”
    萧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明白卫时羡什么意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萧湘自己的事情,哪里要他在不在意了?可被人宽慰,总是叫人觉得温暖。
    萧湘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声音也柔和许多,说:“多谢您。”
    卫时羡忙摆手,道:“不……切莫言谢。”
    知道他们要休息了,卫时羡三两口吃完饭,叫冬儿收拾过碗筷,见萧湘不再出来,就先走了。
    几人也不敢问两人说了什么,相互道别后,各自回去了,留冬儿在关好门。
    既然萧湘完全不把这流言放在心上,店里众人更不在意了,每日如往常一般。
    但帮厨的秀儿这阵子闷闷不乐的。她自己不愿意说是怎么回事,别人也不好去问。
    这天秀儿的母亲,严婶子,到尤家串门去。尤叙在店里,家中只有尤母。
    尤母正在晾衣服,见严婶子过来,就问是怎么了。
    严婶子脸色有些不好,说:“尤大嫂,有些事儿跟你商量下。”
    见严婶子神情严肃,尤母忙擦了擦手,带着严婶子进屋去。
    两人坐下,尤母又问是怎么回事。严婶子叹了口气,说:“还是秀儿的事儿。你也知道,秀儿定了南村一户人家。”
    那后生还来送过节礼,尤母是知道的,就问:“不是过来年就要成亲了吗?”
    严婶子点点头,说:“那后生也勤快,人又老实。就是……”犹豫了下,严婶子接着说道:“就是这阵子萧东家的事,叫那家人听了,非要秀儿不在店里做活了……”
    尤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想了想,就说:“妹子,咱们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咱俩关系又好,我就直说了。”
    严婶子点头,说:“嫂子你说,我心里烦着,就是来听你说话的。”
    尤母说:“秀儿现在抵半个厨子,工钱涨了又涨,不止是养活她自个儿,就算供养你们老两口也是够的,连你家墩子的上学的束修都不用你们愁了。这么好的活儿可不好找啊。”
    严婶子狠狠的点点头,说:“就是这么说!”
    尤母接着说:“萧东家的品性你也知道,没啥可挑的。那家人就因为些闲话就叫秀儿不做了,那秀儿该干嘛呢?在家里洗衣做饭伺候老少吗?那家子是有多富裕,能叫秀儿再也不用愁生计吗?”
    严婶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纠结这回事,她也是不明白,哪有人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的?秀儿这活儿这么好,就算成亲了也能接着做啊。
    “可他们家也不知道为啥,好歹就是说不通,非要秀儿回来。”严婶子压低声音,道:“还说……怕秀儿沾了晦气。”
    话落,不等尤母生气,严婶子忙道:“我知道他们这是不讲理,但就是说不通啊,还说不回来就退亲。这都定亲几年了,板上钉钉的亲家了,眼看过来年就要办喜事,怎么就闹成这样呢。”
    尤母紧皱着眉头,说:“这家怎么就突然不讲理了呢。”
    严婶子深以为然,说:“是啊,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这回也不知道咋了。”
    尤母看了眼严婶子,道:“我看啊,他们现在不讲理,以后也未必好好对秀儿。”
    严婶子最担心的正是这个,家里几个孩子,秀儿是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懂事的。早些年家里弟妹都小,秀儿早早帮忙做活看孩子,有什么事儿也不说,自己能忍就忍着。
    现在秀儿挣了工钱,大多也都给了家里,给家里买肉,供弟弟上学,给妹妹买头花,自己一个十五六的姑娘了,还成天素面朝天的。这样的脾气,叫严婶子担心她成亲后受委屈了也不知道回娘家告状。
    见严婶子沉默,尤母接着说:“我说句难听的,这家人对秀儿,可没萧东家对伙计来的好啊。秀儿眼看能成大厨的,这活计不比什么亲事都好?你知道,我这么些年都是自个儿拉扯儿子长大的,没人依靠了才明白,自己立得住才是最重要的。”
    严婶子原本就十分为难,一是这是难寻的好活计,二是亲事也定下几年了,哪里都割舍不下。但见那家人这样不讲理,严婶子的心本就偏向了四时居,又听尤母这么一说,她一咬牙做了决定,道:“我回去和她爹说去,不能叫他们家耽误了秀儿。”
    说罢就急忙出去了,生怕自己慢些就又开始动摇。
    秀儿爹比严婶子想的多些,他深知养家不易,但秀儿这活又不算十分累,还能顾着一家子。有这样的本事,不管秀儿嫁到哪家,都能活的滋润。不做了的话,是要叫秀儿和他们老两口一样,半生操劳,只勉强够糊口吗?
    分清了轻重,两口子就狠心退亲去了。
    那户人家想的也简单,那后生娘喜欢秀儿勤快能伺候人,故而先前对秀儿极好。可见秀儿不顾家,成天往店里去,抛头露面的叫人指点,哪里像是女人家该有的样子。
    这后生娘就有些厌恶了。
    这回又传出这样的话,就总嘀咕说秀儿会不会也克夫克子,那岂不是会伤到她的宝贝儿子?
    后生娘便坐不住了,总在自家儿子旁念叨这回事。
    吉不吉利晦不晦气的,没依据可言,但牵扯到自己安危,说多了,这后生也有些怕了。
    后生悄悄找秀儿说了几回。秀儿本是极好的脾气,可每次听他这么一说就沉下脸,再不是贤惠温柔百依百顺的样子,叫后生也有些恼。
    后生回去和他娘说了,这老婆子就怒了,说:“还没成亲呢都不听话了,等嫁过来还不得叫我伺候她啊。”
    然后才有了逼着秀儿不去做活这一回事,不过是见秀儿能自立了,怕她不听话,想要打压她而已。
    秀儿爹娘去退亲,这家人当然不愿意。秀儿爹娘请了两方族老,费了一大番功夫才算了了。
    一块儿长大的,又早就定了亲事,自然是有些感情的。退亲后秀儿消沉了一阵,在众人的开解下慢慢缓了过来,终于有一天,秀儿正舞着菜刀切菜的时候,顿了一下,把菜刀重重地砍在了砧板上,说了声:“什么狗东西。”
    这话不明不白,但厨房众人都笑了起来,秀儿也笑了起来。
    孙婆子一边洗菜一边道:“对喽,秀儿啊,我跟你说,这靠谁啊都不如靠自己。我家那口子,吃了酒就要动拳脚的,可我来店里做活,挣得比他多多了。家里的肉是我割的,新衣是我买的,连我儿子要娶亲都要靠我来攒彩礼。现在他在家还得看我眼色呢。自个儿有底气了,才能硬气起来啊。”
    众人又笑起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外头的流言萧湘一概不管,有好事的来看热闹,也有些讲究吉利的食客心里犯嘀咕。
    但看到四时居的掌柜谈吐文雅,接人待物极有礼,四时居的饭菜十分雅致美味。店里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上菜的小子都会讲几首诗,可见四时居的东家绝非流言所说那样,渐渐讨论的人就少了。
    杨若禾知道这事之后,十分明白流言伤人,就带着卫青杨在人多的时候到四时居用饭,宋渭得到消息,自然也忙跟着去了。但杨若禾在厢房里,没给他见面的机会。
    但旁人见靖宁侯府是四时居的常客,也都不敢当着四时居的面说些什么。有些官员虽然恨极了狠辣的宋渭,但又多年想要攀交,却苦于无门。见宋渭也常到四时居来,也多了一些官员想要借机和这个孤臣套近乎。
    尤其是家大业大的,生怕自己什么底没兜住,叫宋渭咬上一口,多年的经营就毁于一旦。自己不能过来的,就派了亲近的下属。四时居反倒比从前还热闹一些。
    孙娇还悄悄和萧湘开玩笑,说:“这宋大人虽然脸臭,倒也是个财神爷呢。”
    蒋郡主一计不成,又叫秦云过来撒气。
    秦云怎么能想到,萧湘一个女子,竟完全不在意这种恶毒的命数。甚至连侯府常年不出门的大夫人也过去给她撑腰。
    秦云心里也气的很,当着蒋郡主的脾气,又只能劝说道:“先前靖宁侯府大小姐承过她的救命之恩,这回靖宁侯府自然要给她做脸。但谁家娶妻不看八字的?靖宁侯府子嗣又单薄,怎么都不会找个这种名头的女子的。您不要看她面上如何,心里说不定早就急的不得了了。”
    这话说到蒋郡主的心里,靠着椅背想了想,说:“也是。她是个什么家世,又有这种名头,怕是这辈子都难寻亲事了。”
    不过蒋郡主还是觉得不满意,又问:“还有什么法子能收拾她?看她过的顺遂我就心烦。”
    秦云走上前,在蒋郡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蒋郡主听的满意,点头笑了笑,抬抬手,叫侍女拿东西赏给秦云,又叫秦云退下了。
    秦云也是能屈能伸,诚惶诚恐地收下赏赐,跟着丫头离开了。
    秦云走后,蒋郡主的丫头问道:“大小姐,老爷早就叮嘱过,说咱们不宜和靖宁侯做亲,您怎么还是这么上心呢?”
    蒋郡主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钗,道:“你懂什么,我这般家世容貌,满京城里也就卫时羡勉强能配上,不选他,难道要我去将就那些没才华没样貌的吗?”
    丫头忙道:“您说的正是,满京城也就靖宁侯勉强能配您。”
    大俞驸马不得入仕,但蒋郡主的母亲,昭庆公主,极得先帝宠爱,特意配了当时的新科探花。先帝又爱蒋探花的才学,特批蒋探花入仕。
    当今皇帝受过昭庆公主的恩,即位后为示孝顺,承先帝的命,对蒋探花多次提拔,对昭庆公主也十分仁慈,这都叫蒋郡主十分自得。正如她所说,满京城母亲是长公主,父亲还是当朝重臣的,也就她一个了。
    蒋郡主招招手,叫丫头附耳过来,低声交代几句后,丫头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