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激荡，卫时羡一时脱口道：“湘儿，你真好。”
    萧湘正忙碌的手顿了一下，侧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低声应了下：“嗯。”
    后知后觉，卫时羡也红了脸。
    两人不再说话，做好蒸糕后，萧湘用食盒装好，就送卫时羡出门。
    卫时羡也紧张，接过食盒，说了句道别的话，就回侯府去了。
    卫时羡走后，萧湘回过身，对上店里众人探究的目光，萧湘脸上又有些红，轻咳一声，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知道萧湘不愿意说，众人忍着心里的八卦，低着头开始为晚上忙碌。
    回到侯府，卫时羡叫人把蒸糕给老夫人送去。
    郑二爷一回家说了这事，吴姨妈就连忙跑到靖宁侯府来哭了。
    她伏在老夫人旁边，哭诉道：“怪我没看住松儿啊。他在军营里吃了许多苦，难得回来，我劝他出去转一转，就叫他带着人出去了，哪知道……哪知道他就干了这种事情啊……是我没能看住他，要是我不叫他出去，他也不会往城外去，他要是不往城外去，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老夫人被吴姨妈哭得头疼，越听越是一肚子气，她又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样子，也无从可劝，就只冷笑道：“自然该怪你，若你打小好好教养他，也不至于叫他做出这种猪狗的事情来。”
    吴姨妈一噎，哭声都停了下才又续上，讷讷说：“那也不能看孩子去这么远的地方吧……”说着又去看老夫人的脸色。
    知道她来这一趟就为这个，老夫人绷着脸听她说话。
    见老夫人没有生气，吴姨妈接着说：“让子安再帮帮忙，总不能叫孩子再也不回来吧。这赔也赔了，打也打了，就让松儿去一趟意思意思，等那户人家忘了这事了，再叫孩子回来……”
    话没说完，老夫人打断她，一甩袖子说：“既然如此，也不必叫子安舍下脸面与人私了，就依律处置，绞死算了。”
    吴姨妈大惊，忙站起来说：“这……这怎么行，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既然你也知道，为何不好好管教！既是自家做出了这种事情，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你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老夫人也站起来，指着吴姨妈大骂。
    多年没有见过姐姐动怒，吴姨妈吓得跌坐回去，结巴两声也说不成什么话：“我……我……”
    老夫人看她心烦，摆摆手着人打发了她。
    府衙办案，虽说是民不举官不究，卫时羡舍了脸面，请许府尹帮忙作证，和贾家私了。但无论如何，旁人若知晓，都会说卫时羡罔顾法度，为表弟徇私，若为此事再叫人参上一本，卫时羡也无可辩解。
    吴姨妈非但不知郑宝松罪孽深重，反倒还妄想化而了之，实在是……
    老夫人叹口气，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妹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正在伤神的时候，外头丫头传报，说卫时羡派人送来了点心。老夫人不明所以，叫人拿进来。
    四时居的食盒是萧湘找人定制的，老夫人见过，一眼就认出来了。看来是自己儿子和自己说过之后就去了四时居……儿子的亲事明了，老夫人今日伤神许久，这是心中终于宽慰一些。
    打开食盒一看，不过是寻常米糕，只是米糕上的图案……人从马上跌落，这画的是……塞翁失马……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夫人看着这图案，便明白了萧湘的意思，真是大胆。
    萧湘此举，无异于直言，将郑宝松发落到北疆，是福而非祸，真是……
    老夫人叹口气，忍不住想到，以郑宝松的品行，早晚是要惹出祸事。她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姨母，并没有去帮他早早纠改的。
    可事情已经发生，能和贾家私了，保下他的性命已经算是他的福气。再把他派往北疆军营，叮嘱人严加管教，说不定当真如萧湘所言，是好事……
    老夫人身为长辈，总是有一番慈爱心肠，即便是对郑宝松，也不过觉得他年纪还小，日后说不定会改正。萧湘这么做，正戳破了这一点。
    心里明白过来，老夫人知道郑宝松是罪有应得，也就不再伤心，拿起米糕掰了一块，心里忍不住叹道，自己这未来的儿媳真是了不得。
    这边吴姨妈被老夫人斥责后，灰溜溜回到家中。
    郑二爷正和郑宝珍一起等着她，见她回来，忙问道：“如何？”到底是他的嫡子，若就这样被遣到北疆不归，于他而言，脸上也没光。
    吴姨妈没能保下儿子，又被姐姐训了一番，现在又被丈夫发问，她不敢去看丈夫的脸色，结巴道：“这……这……”
    见她这个样子，自然是没能劝动老夫人。郑宝珍以帕子捂住嘴巴，撇了撇嘴角，心道怎么可能说动，被拉过来坐在这儿真是浪费时间。
    郑二爷十分失望，不再理吴姨妈，甩了甩袖子，一转身又看到自己女儿，灵光一闪，说：“宝珍，你到侯府去求一求，你是小辈，你姨母会心软的。”
    摆明老夫人不愿意的事情，郑宝珍才不会自讨没趣，就说：“父亲，姨母和表哥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表哥既已做好决定，我们又怎么能说动呢？弟弟自己行错，也该自己承担。”
    这话薄凉，郑二爷和吴姨妈听了都有些生气，想要训斥于她。郑宝珍不慌，知道郑二爷最在乎的事情，接着说：“再者，表哥是朝中重臣，侯府又是百年名门，自然不会叫这种事情传出来叫人笑话，定会做好安排。弟弟就算去了北疆，旁人也只以为他从军去了。”
    郑宝珍确实聪慧，郑家二房也就她一个聪明人。这件事情卫时羡已经私了，若再传出来，岂不是把自己徇私的把柄送到对家手上？故而卫时羡定会以别的名义把郑宝松送走。
    所以郑宝珍浑然不在意自己弟弟的去留，左右碍不着她的名声。
    听明白了郑宝珍的话，郑二爷反应过来，心里也不再着急，顺着点头，说：“宝松自己犯下罪来，该他自己承担。侯府保下他的性命，也是仁至义尽……”
    没想到自己丈夫也不再管儿子了，吴姨妈顾不上害怕丈夫，又哭了起来，上前一步问道：“那宝松就这么送走了？再不回家了？”
    对吴姨妈的责问，郑二爷有些心虚，不敢面对她，又见女儿也看着自己，郑二爷一甩袖子，装作理直气壮，说：“宝松自己做错，能怪的着谁？”
    见丈夫这个样子，吴姨妈像是头次认识他，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子，看着杯中的茶水，心寒不已，可她自己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讷讷不成言。
    归于吴姨妈心里的怯懦和愧疚，她也没有到顺天府牢狱中看望自己的儿子，这是后话。
    卫时羡在府中用了晚饭，见母亲心绪良好，知道是萧湘的米糕起了作用，心里又是温热一片，用饭时都带着不自知的笑。
    看着卫时羡的笑容，卫青杨年少纯真，就问了出来：“三叔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全家人都停下筷子看向卫时羡。
    今日他刚处置了自己的表弟，怎能当着母亲的面如此高兴，卫时羡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说：“没有。”
    卫青杨今日格外没有眼色，继续问：“那三叔笑什么？”
    卫时羡更加尴尬，正想着要找些什么借口。
    老夫人冷哼一声，慢悠悠说：“他能有什么喜事，这么大年纪连个媳妇都没有。”说着又瞪了卫时羡一眼。
    听祖母说到这个，卫青杨就知道不能再问了，捂着嘴巴笑了笑。
    也算是被解了围，卫时羡硬着头皮接着吃饭。
    不料老夫人又问：“你用过饭要到哪去？”
    卫时羡筷子一顿，装作淡定，说：“在府中处理公务。”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卫青柳和卫青杨彼此看了看，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们默契的跟着偷笑。
    卫时羡用过饭后，在书房处理了今日遗留的公务，而后看了看天色，是四时居快要关门的时候了。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情，卫时羡还是没忍住脚步，独自提着灯笼出门了。
    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看到了卫时羡后，孙娇熟练地行过礼先走了过去，萧湘走过去，问道：“老夫人如何了？”
    卫时羡说：“晚上的时候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萧湘点头：“那就好。”
    两人并肩向孙宅走去。
    明天可能要下雨了，今晚天色阴沉看不见月光。萧湘就闲聊道：“明日许是有雨。”
    卫时羡应道：“是，你记得带着雨伞。”
    萧湘心道，她到四时居不过两条街的路，就算忘了也没什么，倒是他去当值，要骑马许久才能到。不过卫时羡身边有许多侍卫小厮伺候，也不用她提醒。
    她又问：“你今天给我带的花呢？”
    卫时羡这才想起来今天忘了些什么，急忙解释：“我……我……我明日一定记得。”
    萧湘也不过是逗他而已，见他结巴起来，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见她笑了，卫时羡明白过来，她只是逗自己开心而已，心头一动，卫时羡忍不住喊了一声：“湘儿。”
    萧湘顿时红了脸，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见她答应，卫时羡心头的小鹿又乱跳了起来，他停下脚步，站在萧湘面前，略弯腰低下头贴近萧湘，带着期盼，说：“湘儿，我字子安。”
    一副恨不得摇着尾巴求萧湘喊他子安的样子。
    萧湘羞得浑身都在发烫。这时候以表字相称以示亲近，但萧湘是后世人，没有这样的情结。她知道卫时羡的期盼，咬着嘴唇，轻声唤了一句：“子安。”
    卫时羡呼吸都停下了，澎湃的情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觉得此生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此刻，却又听萧湘侧着头，继续说：“还是叫你……羡哥？”
    一时间卫时羡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滞了，这一时竟比方才还要叫他欣喜。忍住急促的心跳，卫时羡又走了一步，更贴近萧湘，忍不住伸手拉住了萧湘的手，低声说道：“湘儿……”
    这时候快要宵禁，街上没有人，萧湘看了眼前面不远处，是孙娇提着灯笼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萧湘从没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感情，也从没有过这种亲密的称呼，此刻她羞涩得恨不得跑回家中。
    但她尽力忍住，弯着脖子，把头轻轻贴在卫时羡的胳膊上，一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到底喊哪个嘛。”
    卫时羡心中激荡，轻声说：“随你喜欢……”
    萧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手还是扯着他的袖子，说：“羡哥，咱们快走吧，都这么晚了。”
    “好。”而后卫时羡拉着萧湘的手，一同往孙宅走去。
    萧湘看着卫时羡手中的灯笼，又抬头看了卫时羡，卫时羡正好低头看她，两人目光对上。萧湘忙埋下头，往卫时羡身旁靠了靠，胳膊贴着卫时羡的，一只手和他相握，另一只手也扯着他的袖子。
    若有人看见，以为是羞涩的姑娘藏在自己心上人身后。
    这样的萧湘令卫时羡挪不开眼。她向来是冷静的，聪慧的，成熟到不像她这个年纪，可这时候的萧湘，像一朵娇嫩的花，含羞带怯，又只在卫时羡面前显露。
    不止是今天的事情，连宵禁他都忘了，恨不得将这条路天长地久地走下去。
    到了孙宅门口，萧湘说：“你也快回去吧。”
    卫时羡仍拉着萧湘的手，站在原地不离开。
    萧湘知道他什么意思，抿了抿嘴巴，说：“羡哥……快回去吧。”
    卫时羡这才笑开，捏了捏萧湘的手，说：“好，你先进去吧。”这才松开了手。
    萧湘就转身往家里走去，走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卫时羡还站在原地。她进了家门，手扶到门上，见卫时羡还站在那儿，萧湘脸上红的厉害，对他摆摆手，而后关上了门。
    见她关了门，卫时羡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