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孙大娘一早就忙活起来了，买了许多瓜果，有萧湘爱吃的葡萄，孙娇爱吃的蜜瓜，孙柏爱吃的桃子。
    还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又买了些月饼，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块儿用饭。知道尤叙今天还得在店里看着，孙大娘就把他一道喊了过来。
    孙大伯腿伤还没好，一家人就坐在屋子里吃饭。
    虽然孙大伯不能喝酒，孙大娘却是其中好手，和尤叙推杯换盏，聊得畅快，叫孙大伯看得眼热。
    孙柏鬼机灵，把自己的杯子和尤叙的换了，偷偷喝了两口。
    吃口菜的功夫，再拿起杯子来，察觉杯中变成了酸梅汤，尤叙看向孙柏，见他这时候已经红了脸。
    孙大娘也看了出来，虎着脸要去拍孙柏。孙柏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躲闪不开，挨了孙大娘一巴掌，他气的跳起来道：“娘，你做什么打我！”
    孙大娘说：“小儿偷酒变老鼠，我打你看你现不现原形。”
    孙柏撇着嘴，说：“尤叙也喝了，你怎么就说我？”
    孙大娘更来气了，道：“你个兔崽子，喊尤大哥！尤叙多大了你才多大。”
    孙柏脑子晕乎，转了半天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哼”了一声背过身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靠着尤叙打起了呼。
    众人哭笑不得。
    尤叙只好把孙柏抱起来，送到他自己的屋子去。
    又和孙大娘吃了些酒，孙大娘摆摆手说自己也累了，叫他们几个年轻人到院子里看月亮去，去街上逛一逛也挺好。
    孙娇不解：“这时候了还逛什么？该睡去了。”
    见孙大娘有些反常，萧湘心里猜到什么，就说：“我这时候也睡不着，咱们到院子里玩去吧。”
    尤叙就拿着些瓜果小菜点心，在院中的石桌上摆好，喊她俩过去。
    见萧湘都说了，孙娇也就一块儿出来了。
    在桌子底下点上驱蚊的香，三个人想着玩些什么。
    萧湘知道孙大娘的心思，见尤叙如此聪明却也顺着，就知道尤叙心里也是愿意的。她就说：“咱们来行酒令吧。”
    孙娇问怎么行。
    萧湘说：“咱们数数字，一次只能数一两个数，先数到三十的赢，输的罚喝茶。”
    孙娇说：“好。”
    三人就开始玩，头一次尤叙还输了，孙娇拍着手说：“喝茶，喝茶。”
    后头两三圈下来，都是孙娇输。孙娇捂着自己的肚子，道：“怎么又是我。”其余两人就笑开了。
    再一圈，是尤叙输了。
    孙娇十分高兴，亲手拿着茶盏给尤叙灌下，见尤叙打了个嗝，才说：“喝了一肚子水，咱们歇会儿吧。”
    三个人也十分相熟了，能说的话非常多，一时说说笑笑。
    原先不知道时也没觉得，萧湘这时突然发现尤叙样貌端正，谈吐大方；孙娇则泼辣直率。两人竟是十分登对。
    萧湘并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也醉了，她支着下巴看着他俩说话，心道真好。
    孙娇正和尤叙说着帮厨孙婆子家里的事情。孙婆子的男人原先打人，现在要靠孙婆子的月钱养活一家，就再不敢打了，可他心里觉得憋屈。这回有好事的人，给孙婆子的男人出了个馊主意，叫他装醉打一顿出出气。
    她男人还真听了，当晚就装醉回去，找个由头要发作起来。孙婆子开始还有些怕，后来想起来是自己养活的一家子，登时不愿意忍了，抄起菜刀要和她男人干起来。
    这回换她男人不敢动了，东躲西藏又不敢喊出来让人笑话，最后还是被孙婆子关到门外一晚上。
    孙婆子讲这事儿的时候尤叙不在。这时候就换孙娇讲给他听了。
    孙娇讲的时候眉飞色舞的，那神情举止，仿佛是她自己出了一口多年的恶气一样。
    尤叙也十分捧场，时不时接上两句，或问些什么，叫孙娇兴致越来越高。说的正酣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有敲门的声音，尤叙正要起身去看。
    萧湘站起来说：“你们接着聊，我看看是谁。”
    萧湘走过去，打开门一看，竟是卫时羡。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朵月季，另一只手提着一盏灯笼。卫时羡也没想到竟正好是萧湘给自己开门，一时没想起说什么。两人都有些惊讶，一时无言。
    没听见说话的声音，孙娇就问道：“萧湘，是谁来了？”
    萧湘这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睛，说：“没谁，我出去一趟，给我留个门。”
    这么晚了能去哪？孙娇心里嘀咕，但还是说：“好。”
    得了回应，萧湘忙拉着卫时羡往旁边去，怕周围的邻居看到。
    见萧湘这样的举动，卫时羡趁夜而来的一腔冲动都被浇凉了许多，他忍不住问道：“湘儿不愿叫旁人看到我吗？”
    “这是什么话？”萧湘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明白卫时羡的意思，忙道：“你怎这样想？我还在孝中呢，叫人看见了笑话。”
    说到这个，卫时羡心口一动，低下头在萧湘耳边轻声问道：“湘儿……你何时出孝？”
    萧父的忌日卫时羡是知道的，自然也清楚萧湘出孝的时间，他却仍这么问……
    萧湘心中羞涩，咬了咬嘴唇，说：“明年四月。”
    卫时羡声音放的更轻，又问：“咱们半年走完六礼，十月份成亲，好不好？”一个月之前的卫时羡从没想过，短短一个月后，他竟会向萧湘说出这句话。问出这句话来，他的心跳慌乱不已，喉头都有些哽住，紧张地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等了许久，还不见萧湘答话，卫时羡心里有些恐慌，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故意放软话音，道：“我这个年纪还没成亲，旁人都笑话着呢。”
    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放在后世，也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下来。更何况萧湘明年才十八岁。
    萧湘扯着自己的袖子，心里有些乱。哪有才谈恋爱一个月就说起成亲的呢？
    她想换个话题，歪着脑袋看着卫时羡的手，问道：“你带的是什么花？”
    没听见萧湘回答，卫时羡心里十分失落，心道自己何必出来这一趟呢，又何必问出这句话呢。
    但他还是顺着萧湘的话，把月季花递近给萧湘看，是朵白色的重瓣月季。
    萧湘又问：“花房里摘的？”
    卫时羡点点头，问：“喜欢吗？”
    “喜欢。”萧湘接过来，又闻了闻，道：“真好看。”
    看着萧湘的笑脸，卫时羡又忽而释怀了，心道虽然没能得她许婚，但毕竟她孝期还长着呢，慢慢来也不急。
    两人肩并着肩，沿着偏僻的小路慢悠悠走着。
    萧湘问他：“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是说今天侯府有客吗？”
    “是金陵舅舅家的长孙，早上就来了。他今日拜访了一天，有些疲惫，就早点休息了。”卫时羡答道。
    “老夫人娘家的客人？”萧湘有些惊讶，不是说金陵吴家和侯府已经许多年没有来往了吗。
    看出她的疑惑，卫时羡心道她今后一定是侯府的女主人，没什么可瞒着她的，就把吴家和侯府多年来的牵绊简单讲了。
    萧湘听后十分震惊，忍不住赞叹道：“世人多是不守原则，贰叁其行。吴老大人这样的耿直又坚毅脾气，真是叫人敬佩。”
    没想到萧湘竟然这样说，卫时羡忍不住笑道：“和你也没什么二般模样。”
    萧湘一噎，想到自己所为，确实也有些决绝。
    这人怎么翻旧账呢，不就是拒绝他一回吗，还不是他思虑不周在先？萧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回头瞪了卫时羡一眼。
    卫时羡自然也想到这些，低头摸了摸鼻子，再不为方才萧湘没有许婚的事情难过，如今他能和萧湘在一起，已经是极难得了。
    两人绕着绕着，就走到了恒昌街附近，这边人多，两人就往偏僻的地方站了站。恒昌街今日自然十分热闹，有许多青年男女衣袖相挨，十指相牵，在这里游玩。
    少女们都红着脸，十分羞涩；少男们也有些拘谨，待女子谨慎而珍重。年轻的脸庞映在灯火中，街上满是青涩又真挚的情丝。
    萧湘一时心动，扯了扯卫时羡的袖子。
    卫时羡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萧湘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又弯下腰仔细去听。不防萧湘突然踮起脚尖，嘴唇在卫时羡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卫时羡便愣住了。
    万千烟火在卫时羡的心底炸开，脑子霎时空白一片，再想不起来别的，许不许婚嫁不嫁的，都不算什么了，他仍是那个姿势，弯着腰久久没有起身。
    萧湘从没这般主动过，羞的厉害，但见卫时羡这个样子，又觉得好笑。被包容的人总是胆子更大些。
    她摇了摇卫时羡的胳膊，轻声说：“咱们回去吧。”
    卫时羡点点头，这才站直了，拉着萧湘的手，往回走去。
    绕了一条街，人十分稀少，前后都不见灯光，萧湘纳闷，说：“这是不是绕远了？”
    话音刚落，她的腰突然被卫时羡拦住，不得不两只手抵住卫时羡的胸膛，还没问怎么回事，卫时羡的唇便凑了上来。
    卫时羡早就想了许久了。
    男人对女人的喜爱，都表现在欲上。
    从前他在军营，听过一些浑话，那时他还不明白，同样都是人，能差到哪里去呢？怎么那些妓子就叫自己的将军这样惦记呢？
    后来他看到萧湘，乌发明眸，雪一样的肌肤，和朱砂一点的红唇……卫时羡有时看着萧湘的侧脸，不自觉发起呆，心想，这样的嘴巴，一定十分柔软吧……
    初时，卫时羡还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可后来他每每看到萧湘，都忍不住在想，这样细的腰肢，他一掌就可以握住；这样白的肌肤，该用丝帛来擦拭吧；这样美的女子……该是他的吧……
    此时此刻，当初想过的事情都成了真。
    他搂着萧湘的腰肢，一掌就可以锢住，叫她动弹不得，只能贴在自己身上任由自己作为。这样白的肌肤，果然如他想过的那样滑嫩；这样红的唇，果然是他期盼的那样柔软；这样美的人，果然成了他的……
    卫时羡积攒了许久的情意太过磅礴汹涌，萧湘被他揽着腰，只能承受他的爱意。
    他也不懂章法，只会横冲直撞，在萧湘蜜一样的嘴巴里迷失。
    萧湘也没来得及推开他，身子被迫向前弓着，像是被折腰的蝴蝶，只能随着卫时羡的呼吸起伏。
    过了许久，卫时羡才终于停了下来，搂着萧湘的背，贴着她的头顶，喘着气平息。萧湘的手还支在他胸前，手里的月季花早就掉落，她靠着卫时羡的胸脯，听着他的心跳，也缓缓喘着气。
    又过了一阵，卫时羡才低下头，像是确定什么一样，唤了一声：“湘儿……”
    萧湘把脸贴在他身上，慢慢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也喊了一声：“羡哥。”
    她没有生气，还和自己更亲密了。
    卫时羡此时说不出心里又多高兴，又紧紧抱着萧湘，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
    世间人千万，而此时此刻此地，只有你我二人，相知相悦。若要用世间最温柔最绚烂的词句，来描述今夜的圆月，今夜的风，今夜天空飘过的云，今夜路边清脆的虫鸣。
    那一定是，我也心悦你。
    两心相知的人，抱在一起，不需要说话，便能明白彼此的情意。
    萧湘听着卫时羡沉稳的心跳，自己心里也是无尽的欢喜，她想，这样的人，是值得托付的吧。何况，不和他一起共度余生，还能和谁一起呢？
    萧湘忍不住笑了笑，柔声喊道：“羡哥。”
    “嗯？”卫时羡应了一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萧湘仰着头看着他，这个人啊，年轻有为，俊秀逼人，又是难得明白又尊重她的人，她虽然没有见过完美和谐的婚姻，但她觉得，这个人会给她一个足以弥补她两世孤单的陪伴。
    萧湘说：“婚期就定在十月吧。”
    卫时羡的脑袋里又炸开了花，今晚大起大落太多，他实在是难以置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萧湘，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萧湘却笑了，脸上的笑容是从没有过的灿烂，她又说了一遍：“婚期就定在十月吧。”
    卫时羡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一边轰轰作响，一边又轻飘飘地像是要上云端，他神情郑重而紧张，紧紧抓着萧湘的肩膀，又问道：“你说什么？”
    萧湘还是盈盈地笑着，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我愿意嫁给你。”
    卫时羡盯着萧湘，忍不住自己胸中的涛涛情丝，喘了两口粗气，又猛地抱起了萧湘，一边搂着她旋转，一边喊道：“湘儿，我太高兴了。湘儿，我太高兴了。”
    萧湘猛地被抱起来，吓了一跳，忙捶着他的肩膀，道：“别喊了，羞死人了。”
    又转了两圈，萧湘才被放下，想要说些什么，没成想卫时羡的唇又贴了过来。萧湘有些无奈的甜蜜，心道，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