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老伯看着村长阿富,像是透过他在看一个故人。
它是千年古树,他从在这里生根发芽起,就再也没有挪过窝。
事实上,当它还是一棵小树时,曾经被一头野猪拱断过主干,树干虽然没有完全断掉,但也已经裂开了,随便一个小孩就能把他折断。上千年前,是村长的爷爷替它包扎了,每天给它精心浇水,直到它的伤口愈合,重新笔直长了起来,他才放心。这是爷爷的前世。
过了好几百年,当那人再次出现在它面前时,树老伯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年救了他的年轻人。
树老伯后来化形,装成隔壁村的小伙子,每天跟村长的爷爷畅谈,聊天,有时候还替他干农活,当然,都是倒忙。
但树老伯有一个忙可以帮,村长的爷爷种的果树,收成是最好的;种的庄稼,也是收成最好的。
因为总是消耗灵力,树老伯就老得很快,跟着村长的爷爷一起变成了老头。
直到有一天,树老伯正要回到自己的本体时,村长的爷爷出现了,站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阿树。”
树老伯身子一僵,脸色大白,心想,他发现了,那么,他以后,还会不会再跟他谈天说地,喝茶下棋?又或者,会不会叫人把它给砍了?
见树老伯不回头,村长爷爷笑了:“阿树,你再不回头看看我,我就要死了哦。我啊,得癌症了,活不久了。”
它心头大痛,连忙回头。
人的生老病死,它干预不了。
“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你那时候说你是隔壁村的阿树,可是隔壁村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人。后来,我看到你进了这棵树,我就明白了。”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
“因为我怕拆穿了,你就不能安心跟我做朋友了。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因为我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树老伯觉得,在这千年的人生中,它有这么一个真心的人类朋友,不枉此行。
从他给它包扎起,它就决定了,要守护这一方水土。
古榕村在几十年以前,的确一直是得天独厚的。
别的地方会闹水灾,这里从来不会;别的地方会闹干旱,这里也不会,一直风调雨顺。
只是这些年,随着经济快速发展,环境污染也越来越严重,树越砍越少,它知道,它的使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它已经守不住了。
没料到,最后还有人把主意打到它身上。
它的本体如果没有意外,也许再活个五百年,也没有问题。
此时村长手抚着古树,有些感慨:“我相信,这树一定有生命。爷爷后来得癌症那段时间,经常搬张椅子在树下消磨石光,一待就是大半天。他走时,也一点痛苦都没有。”
树老伯递过来一片树叶,树叶上有绿色的汁水:“让他喝下,就能看到我了。”
陆渺渺将树叶递给村长,转述了树精的原话。
村长接过,毫不迟疑喝下,身体有一股清凉袭来,好像有一种通体舒泰,耳清目明的感觉,老花眼不花了,耳朵好像也不背了。
他眨了眨眼,看清楚了眼前的树老伯。
他吃了一惊:“你,你就是我爷爷说的故人?”
树老伯点点头:“阿富,你长得真像你爷爷。”
老一辈的都这样说,说他长得像爷爷。后来,老一辈的渐渐离世,他成了老一辈的,已经没有人再这样说了。
因为见过爷爷的老人家,基本上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村长的眼眶湿了,点点头:“是,我跟我爷爷最像。”
“我要走了。以后这树,应该还能再活五百年吧,不过前提是没有人砍它。”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这棵树,还有村子里的其他古树都保护起来。”
五百年后,他也看不到了,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总该做些什么。
“好孩子,我看你爷爷是真没有托错人。”
树老伯走了,村长向陆渺渺和傅钰珩表达感谢,陆渺渺摆摆手:“不用谢,我只是正好碰到了,然后,正好我能做到,就不想袖手旁观而已。对了,有三人连夜偷偷砍树,他们已经自食恶果,不过,该有的法律惩罚,还是要有哦。那我们就走了。”
陆渺渺和傅钰珩瞬间消失在原地,村长看了看,向着他们消失的地方拜了拜。
他这是遇到了神仙了吧?
村长想到陆渺渺说的话,神色一冷,却并没有马上召集人,而是站在树下看了很久,才不慌不忙的重新回到家里。
第二天,天亮了,有人发现了那三个人,一个鬼哭狼嚎了一晚上,另两个昏迷了一晚上,都说有鬼,见鬼了。
他们作案的工具还在,村长闻讯赶来,怒斥道:“原来你们就是那一伙的同党?报警,让警察抓走。”
警察来了,录口供,那三人什么都承认了。
另两个人腿都摔骨折了,突然看到那树完好无损,连树叶都是那样翠绿,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喊:“有鬼啊,见鬼了,真的见鬼了!这树成精了!昨天树叶才枯了,今天就长好了。你们不害怕吗?而且,昨天我用锯子锯出了极大的口子,口子呢,口子在哪?”
他挣脱警察,朝着完好无损的树干摸了又摸。
“行了,别发疯了!马上跟我们去警局去!”警察把他们铐上。
不过,这树突然回春了,的确是大家都想不通的。
昨天采访的新闻视频还在,这一对比,大家都沉默了。
村长走到树下,沉声道:“大家不用害怕。就算这树成精了又怎样?以前一直是它保护我们,让我们村风调雨顺,现在该是我们保护他们的时候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建一个围栏,把树保护起来,以后只能观看,不能再靠近,也不可以再往树上挂东西了。”
古榕树的古树死而复生的消息,瞬间传遍了。
村子的人气比以往更加旺盛,不少人想来看看这棵发生奇迹的树。
有的人拿出了前后对比图,十分有说服力。
此时,一间屋子里,男人戴着眼镜,看着这则新闻,唇角微微勾起:“起死回生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女人。
“妈,我一定会把你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