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孟家前厅,因老太太之死,多年的仇恨愤怨突然暴发。孟臻悲痛得失去理智,不顾小叠的感受,当众说出她是个被爹娘遗弃的孩子。
让小叠由得到娘亲的惊喜,瞬间跌入锥心的失落,以此来报复王皇后。
并达到打击孟怀远的目的,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唯一的女儿却被卖入最下等的妓院。
明知道她亲娘是王皇后,却故意不说,看着她伤心难过,泪流满面。
无助得像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无处可依,却漠然地揣着铁石心肠,冷眼旁观。
直到小叠坠江而亡的噩耗传来,孟臻才悔不当初,止不住地落泪,都是王郦嫣一手造的孽。
小叠非常爽快地将解药方子写下交给孟臻,在她眼里,孟臻依然是那个深深依恋的娘亲。
一如既往地信任她,像从前一样,没有怀疑,没有犹豫。
七日后,小叠的伤势痊愈,西穆解除包围,穆苏撤军,她也即将随大军南归,从此便要与孟臻和柏泽分离。
小叠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知道他们希望自己留下。
西穆皇更明白孟臻的心思,对小叠下毒一事并未追究。
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以极其宽阔的胸怀包容之。
毕竟是皇后的女儿,自家的亲侄女,还有着血缘关系呢!
并承诺:如若花川公主愿意留在西穆,照样封她为公主。
小叠犯了难,她和孟臻娘亲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相认。
对她深深的眷恋好不容易有了寄托,谁知转瞬即逝,娘亲肯定会伤心难过,那份情感实在是难以割舍。
还有柏泽,在没有娘亲的日子里,他是那个最能依赖、最可信任、最亲的亲人。
那些点点滴滴的好,怎能忍心让他失望。
她合计了又合计,神思千回百转。
如若留在西穆,穆苏与南武的联姻便完了。
母后会很生气,海朱又会是怎样的愤怒,指不定会亲自领兵来攻打西穆,她希望两国和平共处。
对于南武国的联姻,内心深处是期待的。
虽然恨自己不争气,可是感情的天平却不受控制地向穆苏倾斜。
听闻西穆这边娘亲还生了个儿子,还有柏泽也会照顾娘亲。
天放晴了,雪已融化,山野的风吹得西穆军营五颜六色的彩旗呼啦作响。
小卒们在忙忙碌碌地整理行装,脸上憧憬着与家人团聚的喜悦。
想必穆苏那边也是一样的场景。
男子一身墨绿长袍,步伐稳健,缓缓地穿过野径,伫立在山泉不远处的火树下。
神情温和地看着,看着窈窕美丽的少女,墨髻堆云,白裘胜雪,裙裾翩翩。
映着片片五彩缤纷的落叶,宛若下凡的九天素女。
“这里风大,仔细着凉,”柏泽走上前,握住那双小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搓着。
她并未将手抽回,看着柏泽欢喜的样子,实在不想让他失望。
神思转了几转,该来的始终要来,半晌,终是鼓足了勇气,眼神躲躲闪闪。
“泽哥哥,我明日就要随大军回穆苏。”
柏泽呆愣地看着她,面上瞬间刮过一片乌云,眸中的星子尽数散落,握着她的手放开。
“早闻穆苏公主与南武太子有婚约,连婚期都已定下,那位和亲的公主便是叠儿吧!”
和亲的应该是正牌的东阳曼罗,而她只不过是冒着人家的名号而已,小叠苦笑道:“泽哥哥就莫要取笑叠儿了。”
柏泽顿住脚步,清清亮亮的双眼一瞬不转地看着她,依然是温和地笑着,哑声且忧柔。
“叠儿一直都喜欢他,对不对?”
小叠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瞪着黑白分明的美眸,问:“喜欢谁呀?”
“祝福你!”柏泽面带微笑,说得平静却是极其隐忍。
小叠不敢直视过去,别过头,搓了搓手,一面走一面说:
“我本意也很想留下来,可是,却有太多的不得已,还望泽哥哥在娘亲面前替叠儿说几句好话。”
柏泽抬眼,山色苍茫,一棵棵金灿灿的银杏树威严屹立在茫茫烟霭中,宛如一幅上好的图画,幽远而沧桑。
风起了,叶落了,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收拾好失落的心境,柏泽追上去,与小叠比肩而行。
看她银杏吹满头,抬手为她拈下鬓边的金黄,温声笑道:
“叠儿,别担心,我会与姑姑好生说,想必她定不会让你为难。”
须臾又道:“以后如若过得不好,就回来吧!西穆也是你的家,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回到营中,两名背弓持剑的女子早候在营外,头上结着小辫,髻上挽着两串红色的流苏珠子。
见了二人赶紧上前躬身行礼,传后旨令,召花川公主去皇后大帐,柏泽也跟着一同前去。
她那大皇伯不在,只得孟臻坐在高位上,神情冷严,若有所思。
小叠和柏泽上前拱手行礼,两旁的侍女也福身一礼,跟着退了下去。
孟臻放下庄重威严的高姿态,温和笑道:
“你们两个孩子莫要多礼,叠儿坐到娘亲身边来。”
贴身侍女挪了挪锦缎软椅。
已经做出离开的决定,小叠直觉对不住娘亲,怀里像揣着只小兔怦怦直跳。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回穆苏这种让娘亲伤心的事,真的说不出口。
“娘亲,”她挨着孟臻坐下,尽量笑得春光明媚,制造轻松愉快的气氛。
柏泽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品着上好的汤茶,含笑看着她们。
此情此景,如此的珍贵,过了今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
柏泽黯淡了眸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孟臻叹气,痛声道:
“真是想不到,有人为了利益,可以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受伤落江,这是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啊,万一救不上来……”
“娘亲,你说什么?”小叠听得有些糊涂。
张大眼懵懂地问,明明就是一帮歹人将自己刺伤的啊。
“姑姑,”柏泽遽然叫住,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向孟臻轻轻摇了摇头。
遂转向小叠,面上云淡风轻,“姑姑指责那些追杀叠儿的坏人。为了丁点蝇头小利,连小丫头都不放过。”
王皇后布的这个局,骗得过小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骗不了孟臻。
在小叠出现的那一刻,瞬间明白了王皇后李代桃僵这出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