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503的家门又一次被敲响。
    只不过，这次是周琴与周弦在外敲响的家门。
    在兄妹进门后，奶黄包便甩了甩头，晃着脑袋向门口走来。与此同时，在奶黄包的摇头晃脑下，依旧坚持骑在对方头顶的老橘也微微睁开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兄妹带回家的大袋子。
    一猫一狗缓缓靠近玄关旁那硕大的白袋，却搞不懂弥漫在空气中，那一股干巴巴的奇特气味到底来自什么怪东西。
    “妈！面粉带回来了！”
    随着周琴的一声吼，在饭桌旁不断向莎莱娜灌输厨艺小技巧的赵婉如亦转过头来。
    她往两个崽子手里望了一眼，随即笑了笑。
    兄妹俩倒也不笨。他们除了带回来一大袋足够某位穿越者折腾的超量面粉，还购置了许多制作面包所需的原料。哪怕莎莱娜失败个三五次，也足够她用的了。
    趁着两位对穿越者内幕毫不知情的老人在参观莎莱娜的阳台小菜园之时，赵婉如连忙拉住莎莱娜，压低声音询问道：“小莎莉，你这面包配方真的是一百多年前的？”
    莎莱娜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缓缓说道：“嗯......在我小时候，妈妈曾经说过的。她跟着爸爸去敦敦定居以前，好像一直在乡下的家里帮着外公揉面团、烤面包。”
    女孩的碧眸中留存着几分对往昔时代的眷恋，“这样说来，面包还算是我的家庭手艺呢......”
    “所以，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家都是自己揉好半成品面包，然后带去面包店里，让别人放进壁炉里烤的。”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思绪逐渐被那段灰暗贫穷，却也不失温馨的回忆填满，“我还记得妈妈喜欢收邻居们一点小钱，顺便帮他们揉好面团，再一起带到面包店烤好，也算是帮补家用了。”
    “额，那你妈妈的酵母哪里搞的？”
    “妈妈习惯去找附近小酒馆的老板买，啤酒酵母也不算很贵。”
    “怎么好像都是你妈妈动手，”赵婉如听着听着，不禁笑出声来，“那你呢，光负责帮忙搬面包了？”
    莎莱娜撇了撇嘴，总觉得自己的人格被未来的婆婆侮辱了。她略带不满地反驳道：“我......我还是懂得怎么揉面团的。”
    在这场非正式的婆媳聊过天过后，在场的几位女性都跃跃欲试。
    除了早已在网络上恶名远扬、拥有“黑暗料理女王“封号的宋云陵之外，其余人都帮忙清空了桌子，挽起了袖子，开始围观莎莱娜揉面团的过程。
    莎莱娜神情自若地用抹布擦了擦桌子，缓缓把面粉倒在桌面。她伸出手指往面粉一插，在中间捅出个大小合适的窟窿。
    然后，她按照记忆里的比例，依次放入适量的盐、糖和温水，再不紧不慢地用手搅拌起来。
    在烫面的过程中，她竟然还能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丝毫没有昔日厨房杀手的风采。
    赵婉如摸了摸皱起的眉心，眼看着莎莱娜驾轻就熟地用指尖精准捏着一小撮盐，并行云流水般往面团里放。
    她不禁诧异地望向莎莱娜，总觉得眼前景色过于魔幻。
    不是，闺女......你煮个番茄炒蛋，盐下得跟雪崩了似的，做面包倒是莫名其妙就正常起来了？
    在初步的搅拌过后，莎莱娜把买来的酵母倒入一小碗水中，在开始溶解后再倒入面团里。
    接下来，如果幼时的记忆没出错，就该是加鸡蛋的环节了。于是，她拿起两颗鸡蛋，干脆利落地......拜托周琴帮忙打蛋。
    怎么了？这是我的男朋友耶，不用白不用！
    莎莱娜自认容易被灶头的火光吓得不知所措，却绝不承认自己笨！
    万一揉面的时候被鸡蛋壳刺到手......那可亏大了，她绝对不愿意。
    在完成准备工作后，她随手找了个锅盖和不锈钢盆，把面团严严实实给封印起来，等待醒面的结束。
    在确定莎莱娜真的会揉面团，而不是像方才番茄炒蛋那么惊世骇俗以后，其他人都安下心来。她们各自用剩下的材料揉起面团，折腾起不同的面食。
    而周弦一如既往地疯癫。她一边揉，一边念着各种奇怪的招式：“石破天惊拳、天马回旋碎击拳、二虎流：鬼鏖！最后，龙！拳！爆！发！”
    她向天举拳，“哈，你已经死了！看见你的死兆星在天上闪耀了吗？”
    宋素香用绝望的眼神望着外孙女，然后悠悠向大女儿说：“小如，周弦的脑子是时候治治了。”
    赵婉如早就习惯一儿一女各自带点抽象的行为，甚至对此有些麻木，“念书的时候还挺好使的。可能是考试的压力太大，私底下就比较癫。”
    在这三代母女聊着闲话时，十五分钟转瞬即逝。莎莱娜看准了时间打开锅盖，并指挥起坐在一旁看书的周琴，“房东，帮我拿点黄油过来。”
    宋素香伸长脖子望了眼莎莱娜手旁的面团，不太确定地问，“用不着黄油吧，应该直接倒油就好了？”
    “啊？”听见外婆说的话后，莎莱娜凝视着手里的面团，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纠结，“还是......让我按照家里的传统配方试试看吧......”
    “行？”赵婉如轻声应道，甚至有点期待起维多利亚时代的面包是个什么味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莎莱娜坚持选用黄油，在不锈钢盆里开始轻轻地揉搓起面团来。
    她回忆着幼年时的自己，将旧日的思绪压进手中。母亲的手如同虚影，跨越时间的壁垒，无声地重叠在她的手背之上。
    一下又一下，黏糊糊的面团逐渐变得光滑而有弹性。女孩的脸庞亦随着回忆变化，变得比天际的阳光更加温暖。
    又把面团静置了约一个小时后，莎莱娜往手里抓了把干面粉，然后盯着面前已经发酵好的大白胖团子，显得蠢蠢欲动。
    然后，少女毫不犹豫地握紧拳头，狠狠地几拳砸下去，便开始给面团排起气来。
    打着打着，这位聪明的姑娘忽然意识到做面包居然还是个发泄项目！
    要是以后房东先生惹自己生气了，她就揉个面团使劲打！打完了还有面包能吃，真的是非常健康的情绪发泄途径！
    嗯嗯，到时候烤好的面包一口都不给房东先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无需预热的空气烤箱旁，莎莱娜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分作数块的面团勉强塞进狭小的空间里。
    她看着当初给周琴买的空气烤箱，暗自嘀咕道：“等我以后手头宽裕了，一定要买个正经的烤箱。”
    在关上空气烤箱的门后，她还不忘看了周琴一眼，然后越想越气。
    秋池姐给我们织的围巾是天天戴在脖子上，我给你送的生日礼物都快吃灰了......
    哪怕你不喜欢玩烘焙，起码装模作样也得用几次嘛......坏蛋房东！鸡翅都不给我炸！
    正在休闲翻书的周琴忽然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愁，那股气息像是从外面悠悠飘来，还伴随着楚人美的低吟。他凭直觉望向莎莱娜，一下子便察觉到对方眉眼间的淡淡阴霾。
    “怎么了？”
    莎莱娜傲娇地把头一扭，只给男友留了个玲珑的背影，“没事！”
    “哥，你注意点，”周弦一手撸着慵懒的老橘，一手撸着争宠的奶黄包，尽享齐人之福，“一般女孩子说没事，那就代表你差不多该出事了。”
    周琴瞪了周弦一眼，“我没那么笨！”
    “莎莉！”
    莎莱娜的嘴角微微上弯，连说话的语气亦在不经意轻快起来，“干嘛！”
    宋素香默默地看着这对小情侣青涩又甜蜜的互动，顺道拍了拍正在抓住女婿下棋的丈夫，“额，老头。我以前生气的时候，你有周琴那么懂事吗？”
    赵少先本来和周义林象棋下得热火朝天，嗨得起飞。冷不丁被妻子那么问一句，他瞬间尴尬得手足无措，“咳咳，我们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恶狠狠地移动手中的马，甚至恶意卡住了周义林的马脚。
    老人望了眼远方的周琴和莎莱娜，真搞不懂周琴这小子的敏锐是天生还是遗传的。
    “爸，将军了。”
    赵少先望了眼棋局，顿时觉得周琴还是遗传的成分比较多。
    他此时又有点想秋后算账，埋怨起面前这个发际线后退的男人。
    真搞不懂这闷葫芦，他当年怎么就把自己的大女儿骗到手了？
    你们父子俩，那么懂女人干嘛......
    显得我很呆啊！
    宋素香母女忙着折腾午饭的面食；周琴这小两口在阳台拨弄着葱尖尖，一个傲娇一个哄；赵少先拉着女婿在棋桌上厮杀；而周弦和宋云陵撸着猫狗晒太阳。
    一家人的大年初二，就这样安详地过去了半天。
    直到空气烤箱传来叮的一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到隐约传来的面包香气上。
    “我来打开！”
    莎莱娜兴奋地冲到烤箱前方。她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把面包拿了出来。
    当面包被她放到饭桌上后，期待已久的女孩赶紧吹凉着面包，然后撕下一小块放入嘴中。
    嚼着，嚼着。她兴奋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
    虽然是小时候的配方，但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啊......
    “房东，张嘴。”
    眼看周琴就站在自己身旁，她慢悠悠撕下一块面包，喂到男友嘴边。
    “好吃吗？”
    周琴认真品尝着嘴里的面包，给出了相对客观的评价：“松松软软的，口感还挺不错。”
    见他喜欢自己做的面包，莎莱娜自然也是高兴，“喜欢就好，以后我可以做点面包给你吃。”
    虽然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但她也不是小时候的她了。
    如今的她，有了愿意呵护着自己的另一半。
    新时代的面包，也许味道是有了些改变。不过，倒也不坏。
    问题是，周琴非得趁现在嘴欠一句，“这是除了黄油土豆，我第一次觉得你做的东西好吃。”
    “......我真要朗读你的同人文了。”
    “我错了。”
    “你就没对过......”
    在小两口打情骂俏时，周弦把老橘放回地面，赶紧跑了过来。
    “额，让我也撕一块尝尝。”
    “你撕个头，撸完猫又撸狗，洗手了吗？”
    无视小情侣的拌嘴，赵婉如自顾自撕了一大块面包，顺便喂给了冲过来凑热闹的周弦。
    母女俩嚼着面包，赵婉如才像是恍然大悟，猛地望向身旁的莎莱娜，“我算是懂了......”
    “只要不涉及控制火候的因素，莎莱娜就能平安无事进出厨房，不伤害到任何厨具。”
    “换句话说，她可能更适合做西餐烘焙，而不是我们的炒菜......”
    赵婉如转头看向了她，语气中是一半无奈一半怜惜，“姑娘，看来你以后适合煮面食甚至疙瘩汤，炒菜与你无缘。”
    周弦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洗手，然后又撕了点面包放进嘴里，“符合人设啊，莎莎嫂子要是我小说里的人物，我肯定会这样写。”
    一提到小说，赵婉如忽然用疑惑的目光盯紧了自己的女儿，“话说，我之前一直问你小说名字，你好像都没告诉过我......”
    “呃......”
    周琴看着妹妹为难的样子，便替她打圆场，“告诉你也没用，小扑街一个，比趣鸽都搜不到的。”
    “真的？”
    周琴默默地按着手机，配合周弦说着胡话，“真的。”
    滴。
    周弦低头一看手机，绿泡泡里显然是亲哥发来的信息：今年的红包一笔勾销。
    周弦咬咬牙，在粤圈太子爷被当场公开和痛失亲哥红包之间选择了后者。
    成交！
    “妈，我和老哥怎么可能骗你！”
    “你俩骗我还少？”赵婉如吃着面包，懒得陪他们烦下去，“算了，不想说就别说。”
    “妈，咱们进厨房做午饭！”
    宋素香应了一声，“来了！”
    兄妹俩加个莎莱娜目送着亲妈和外婆进入厨房煮午饭。在她们进去以后，周弦又感激又气愤地望向周琴。
    “哥，你他喵真是我一辈子的亲哥！”
    周琴又从莎莱娜手里叼了一块面包，含糊不清地应道：“我不帮你，难道就不是你哥了？”
    周弦稍作纠结地望了莎莱娜一眼，“呃......你要不考虑当我嫂子的挂件老公？”
    “......你这是真的倒反天罡。”
    在莎莱娜抱着自己那些面包在客厅里四处宣传时，周琴也走进厨房，看着老妈和外婆合力用剩下的面团做一端简单的午饭。
    看见周琴独自进入厨房，赵婉如干脆直话直说，“崽啊，你们结婚以后，你每天下班回来想吃预制菜还是吃新鲜面包？”
    周琴不由得向客厅看了一眼，“......妈，你这样一说，我居然有点恐婚。”
    赵婉如往锅里滴着面疙瘩，用着过来人的语气说：“忍了吧，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样靓条顺，知书识礼，不会做饭也......算了，谁让你认定人家姑娘了。”
    周琴揉了揉眉心，用非常认真的口吻问道：“......我有空能回家蹭饭吗？”
    赵婉如同情地望着她：“......如果你实在顶不住的话。”
    在客厅里，莎莱娜已经分发到人手一个小面包，甚至老橘和奶黄包都开始分着个面包吃的程度。
    此时，赵婉如的疙瘩汤和宋素香的刀削面也快要做好了。
    一家人收拾了下饭桌，便用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小面包凑着刀削面和疙瘩汤吃了一顿午饭。
    莎莱娜望着坐在对面的赵少先。老人正拿面包蘸着疙瘩汤吃，看着是胃口不错。
    见此场面，女孩不禁好奇地问他。
    “外公，好吃吗？”
    被这位未来的孙媳妇一问，他又习惯性地回避着赞美的话语：“我还是习惯吃包子和馒头......”
    莎莱娜追问道：“那好吃吗？”
    “嗯......还可以吧......”
    莎莱娜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所以是不是好吃啊？”
    听见小莎对自己老公步步紧逼，宋素香不禁吃着面都笑出了声。
    赵少先瞪了身旁的妻子一眼，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老实承认，“......好吃。”
    周弦捧着自己那碗疙瘩汤，凑到老妈身旁喝了一口，“妈，你看。我就说直球克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