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死前没有怨念。
    是想要找爸爸的执念，支撑她走到今天。
    当她发现自己可以离开水井的时候，外面的天地已经变了。
    村里狭窄的黄色土路两边，以前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的房子，都画上了黑色的字。
    村口的大槐树也不见了。
    熟悉的叔叔阿姨们，高兴地搬着家具离开村子，其中没有爱她的爸爸、妈妈。
    但是朵朵看到了冯俊。
    那个说好了要带爸爸来救她的哥哥。
    于是朵朵跟上了他。
    起初，冯俊并不能听见她的声音，大概是想要找爸爸的念头太过强烈。
    朵朵对人的影响增强了。
    冯俊不但能听到，还能看到。
    那是一个浑身湿透，只有黑色眼球的怪物。
    她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边。
    有时候是床头，有时候是车里。有时候，她会出现在他的课桌下。
    冯俊被缠得要崩溃了。
    家里人找师傅来看过，花高价买下一张符。
    区区一周后，他再次看到了朵朵。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冯俊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别说上学，就是走路也经常走神，好几次差点被车撞死。
    他真的，受够了。
    冯俊的眼神逐渐癫狂，他要杀了那个怪物。
    “刀，给我刀！”他抓着一名警察嘶吼，“我要剁碎了她，再扔进狗肚子里……”
    “冯俊！”
    呵斥声对冯俊毫无作用。
    他竟转身去搜警察身上搜武器。
    疯了吧？
    两名警察捉住他的手臂，将人押在地上。
    “必须要剁碎才行，否则她会永远缠着我，还会缠着你们！她是个恶魔！”
    朵朵漆黑的眼睛闪了闪，依偎在爸爸腿边。
    似乎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咆哮。
    看着癫狂的冯俊，老吴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他一定要让冯家付出代价。
    冯俊被带进了审讯室。
    他情绪崩坏，被反复询问了同样的几个问题后，彻底压抑不住狂躁。
    “来来去去就那几个问题烦不烦？！就是我推她下去的又怎么样！”
    “她爸就是个杀猪佬，就是满身猪肉臭，我说错了吗？是她吵得我心烦，我才动的手。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是她逼我的，对，是她逼的我。”
    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
    还是在对警察狡辩。
    问话的警察从未见过如此强词夺理，理直气壮地嫌疑人。
    其中一人开口。
    “那事后你为什么要撒谎，这十六年，你有很多机会说出真相。”
    却一次又一次欺骗警察，欺骗老吴。
    冯俊古怪的笑了下，“现在屁大点小事就能传遍全网，更何况是杀人，我不想社死，我想好好活着……”
    与此同时，派去家园小区的警察拆掉了井口。
    下去的人在逼仄空间里挖掘，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在底部沉积的泥土中，找到了一具小小的骸骨。
    ——
    冯俊杀人时才五岁。
    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都不能对他做出审判。
    下午三点左右，冯爸爸带了律师过来领人。
    这一家三口的气色都不好，冯妈妈心疼的抱着儿子，“宝贝儿子，受苦了吧。”
    阖家团圆的景象，刺痛了老吴的眼。
    他看向姜且：“姜小姐，录制的视频能给我一份吗？”
    姜且：“我让康训发给你。”
    康训和老吴交换了微信号，收到尚未剪辑的完整视频后，他在微博上发了一篇长微博。
    除了冯俊，他给所有人都打了很厚的马赛克。
    网友们看了许久，也没办判断出画面中的人有谁，事情发生在哪里。
    也正是这样，唯一清晰的冯俊更加突出。
    大家根据老吴的叙述，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我没看错吧，五岁就敢杀人！太逆天了】
    【吴爸爸和吴妈妈找了十几年孩子，孩子却早已死在村口的井里，不敢想象他们该多难过】
    【冯俊的态度太恶劣了，必须杀人偿命！！】
    【呃，他是我大学同学，大家一直怀疑他有神经病，他经常一个人盯着某个地方突然大叫】
    【是不是做贼心虚，见鬼了呀】
    【别说，还真别说，马上七月半了，鬼赶紧把这个死畜生带走吧】
    冯俊一家离开警局后，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先去菜市场，他们要买柚子叶去晦气。
    “那鬼东西怎么总缠着你不放！”
    冯妈妈拎着柚子叶回到车上，越想越气。
    十几年下来，她的儿子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冯俊什么听不到，脑海一片空白，傻子似的呆滞望着窗外。
    他今天说出了家里最大的秘密。
    不敢想键盘侠要是知道了，会把他骂得有多惨。
    车子开进小区，一颗臭鸡蛋砸到了挡风玻璃上。
    冯爸爸放下车窗，盯着前方吼：“老张你疯了吗！”
    老张从篮子里又拿出一颗鸡蛋，故意丢到他车上。
    “干了那种缺德事，还好意思年年收老吴的猪肉，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路过的李大妈也看到他们，特意停下来啐了一口。
    “缺德玩意儿，迟早遭报应！”
    “都说三岁看到老，五岁就敢杀人的，这辈子也就是个烂货了。”
    “反正我以后是不敢再跟他们家来往。”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下，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在指责冯家。
    冯俊知道，事情一定传开了，抖着手登录微博。
    热搜第一就是他的名字！
    #冯俊srcm#
    为免被和谐，用的是杀人偿命的缩写。
    高位热搜带来的流量，比之前中位时多了两倍。
    讨论数到了五千万，相当于一个大明星的热度。
    随着查阅的网友增多，评论也变得激进。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我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
    【就算不判死刑，他这辈子也废了，社死到这个地步没有公司敢收】
    【点进来之前还以为是哪个十八线买的热搜，没想到是人间恶魔】
    【冯俊就在家当一辈子的废物吧，等你爸妈死了，你就在家上吊自杀，完美】
    【恶魔还是早点死吧，活着浪费空气】
    【这种人渣才最应该去死！】
    冯俊无法正常上学，正常工作。
    从很早以前起，就有同学阴阳怪气说他命好。
    不用实习，直接老爹托关系开证明。
    没有人知道他过得有多累，过的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