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韩再暖坐如针毡。
    她到底没有真的放飞自我放松警惕，尽量谨言慎行，在不太超出网红韩人设的情况下做好行政韩。毕竟她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是怎么在韩妈面前横的，所以只能横怂结合——她愿称之为不卑不亢。
    韩妈是个厉害人儿，韩爸也不简单，尤其是老两口还带着点观察她“病情”的意思，韩再暖举手投足就越发受关注。
    韩再暖给夏冉夹个菜，韩妈就一句“不是说孩子爱吃不吃别乱给吗，我给不行你给就可以？”韩再暖于是把菜收回去。韩再暖夹掉一块肥肉，习惯性的看了眼韩爸，往年一块肥瘦相间的肉都是父女分工解决，结果韩爸连连摇头：“不吃不吃，你是不是钓鱼执法，你说不能吃的，”韩再暖于是只能塞自己嘴巴里。韩再暖觉得尖椒牛柳好吃，一口菜一口饭吃快了点，夏先觉出手了：“老婆，三十下，三十。”韩再暖：“什么三十。”“细嚼慢咽，一口起码嚼三十下，你定的家规。”韩再暖：“……擦，那三十年后我咬合肌岂不是比额头都宽了？！”
    反正她就简单吃个饭，哪哪都不对，吃到后来觉得自己三十来年白活了，她就是个不会吃饭的！她筷子都不会用！碗也不会端！甚至都不会咀嚼！
    她恨网红韩。
    两天功夫，当老婆、当妈还是当女儿，她全线溃败。
    饭毕，夏先觉把碗盘送去洗碗机，韩爸韩妈各自清扫着，韩再暖彻底摆烂，坐在一旁沙发上独自灵魂出窍。
    身边忽然一热，夏冉凑过来，毛茸茸的头蹭着她的胳膊，像条小狗，他也没吱声儿，就这么蹭着，手里摆弄着一个奥特曼手办。
    韩再暖心一软，抬手搂住了他，慢慢的拍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子俩一小一“病”，在这个家中仿佛成了弱势群体，饭后休息都休息出一股相依为命的感觉。没一会儿，韩妈道：“冉冉，衣服拿好，准备洗澡了。”
    “……我不想洗澡。”
    “不洗就不洗吧，反正你一个人睡，臭就臭你一人。”
    “……妈妈呢？”
    “所以要你赶紧，让你妈帮你洗了再走。”
    夏冉扁扁嘴，倒真乖乖的起身跑房间去了。
    身边一空，韩再暖这才反应过来，韩妈那句“你妈”指的是自己……她心里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是叫我？”她不敢相信，“叫我干嘛？”
    “给你儿子洗澡！”韩妈走过来，冷声道，“你这状况跟梦游似的，孩子带回去你也照顾不好，我们就再带两天，但你总得尽点当妈的义务吧。”
    当妈的义务……韩再暖满心苦涩，前提是她要真觉得自己是个“妈”吧，她至今还没分泌出母爱呀。她自己的童年阴影还是被韩妈揪着在澡堂子洗澡，她屠龙少年怎么能这么快就去做恶龙呢！
    “洗了澡送上床你们就好走了，诶，我跟你说，”韩妈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先觉这边，我看他也很不容易了，你平时收收脾气，能想开就想开点，想不开多跟朋友聊聊天，不要自己憋着，也不要真拿他撒气……”
    “我拿他撒气？我有吗？”
    “上次去医院看你，他脸都肿的！难道医生打的啊？”
    韩再暖隐约想起夏先觉说过网红韩的壮举，有些尴尬：“啊，那个，有些失控……我以后多控制控制……”
    “是要控制，这么好的女婿，你真是，我跟你讲，我早就说过的，你那个工作啊，没个头的，你现在才几岁啊，就干的要死要活，以后可怎么办，你要是不好起来，以后还是得靠他？你这么作死作活的，也难怪别人要传闲话。”
    “啊？什么闲话？”韩再暖脱口而出，“我跟他都结婚了还有什么闲话好传？”
    “结了婚不会离啊？哎哟呸呸呸！”韩妈拍了拍自己的嘴，“反正我跟你爸也商量了，现在能帮的就帮，但你也要警醒着点，不要真以为什么事都有人兜着。”
    “所以我跟他到底被传了什么闲话？”韩再暖紧追不舍。
    “你们现在好好的就行了，那些东西你不要管。”韩妈起身，“去吧，你爸估计跟先觉说过了，反正给冉冉洗了澡你就可以走了，回去好好养病，你那些什么精神了暴躁了我不懂，我只晓得，我们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那么难都过来了，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家务都有人做，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韩再暖被这苦口婆心劝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感动了，感动之余只觉得尴尬，一来难得看到韩妈那么动情的时刻，二来……这特么不是又传达错人了？再这么过下去，见一个人跟自己剖白一遍，她的备忘录码字量飙升不说，等网红韩回来看到，估计能当小说看半天！
    但不管怎么说，韩爸韩妈这对主张“潇洒夕阳红”的人终究伸出了慷慨援助之手，她唯有：“谢谢妈，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养病，争取早点把冉冉接回去，不麻烦你们。”
    “哎，我这么说，你听进去多少我也不知道。”韩妈惆怅道，往洗手间看了看，拍拍韩再暖，“冉冉大概进去脱衣服了，你过去吧，把他头也洗一洗，这小孩子一天下来，门也没出都能出一头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一靠近就一股糖醋排骨的味道。”
    “那不是挺香……”
    “那你接回去闻着睡！”
    韩再暖强打精神起来，看着洗手间小小的门，脑内拼命回忆小时候韩妈是怎么洗自己的，先搓头还是先冲水来着……洗发液要过水吗……小孩子需要护发素不……等等……小鸡鸡怎么办！
    ……
    一个小时后，韩再暖瘫在副驾驶座上，全身湿哒哒，仰头闭目张口，口中仿佛有灵魂在挣扎而出。
    夏先觉忍不住笑，把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你怎么做到的，洗个孩子跟杀鸡似的，哈哈哈哈哈！”
    “……我这不是，试试水温嘛。”
    “你是没看见，你爸妈在门口好几回都想冲进去救人，结果门一开，逃出来的是你，哈哈哈哈！”
    “别提了……我快疯了。”
    “又不是没洗过，至于嘛。”
    “……不是，哎……”韩再暖捂着头，半真半假道，“就是摸到他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是另一个人的皮肤，有温度的，在扭动，活的，不是手办、不是娃娃、不是玩具……突然就很陌生，觉得很吓人，不知道用什么力道，不知道该往哪搓，重了他疼怎么办，轻了他痒怎么办，滑了他摔着怎么办……他偏偏还扭个不停，吱哇乱叫，哎……太可怕了……”
    韩再暖说着，心有余悸。
    对她来说，小小的夏冉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光溜溜的小男孩跟自己站在一个浴室里，不是野营时路过的某个小溪边玩耍的野孩子，她可以心无旁骛的看，这是一个活人，自己儿子，她要去触碰他，给他搓澡，会触碰到平时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太诡异了，堪称可怕。
    “哎……”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发现一旁夏先觉没了动静，她转头看去，却见他收了笑，双眼定定的看着前面，似乎走神了。
    “喂！”她叫了一声。
    “啊，啊？”他回神，立刻反应过来，“哎哟，我居然走神了。”
    韩再暖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向窗外。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温柔，带着点疲惫，“等你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
    韩再暖嘴上应着，想到回来后网红韩可能得表现和即将面对的现状，心里越发没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