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宇灿的“找到你”，让韩再暖魂躯一震。
    什么找到你？！“我”人不是就在这吗？找啥？找魂？你知道“我”穿了？！怎么知道的？你们之前到底在做啥实验？怎么这么玄乎啊！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东陆医学院还开了个“出马仙”专业？
    可钱宇灿显然没想多说，他在教授韩床前哭了一会儿，忽然放开她的手，还细心的用湿纸巾擦掉她手上的眼泪，这才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呼，我去上班了，导儿。”他带了点笑意，“你好好休息，别熬夜，哦不，晚上我会再来提醒你一次的。”
    别走！说清楚！韩再暖在心里嘶吼，为什么要屈乔给她手术！芯片怎么你们了！你要找啥！老娘（的身体）不是在这吗！你往哪找去！你给老娘回来！
    嘶吼当然是徒劳，可她也只有这点事能做，因为接下来的时间是真的会度日如年。
    应该说方阿姨是一个很尽职的护工，虽然也有开小差拿手机小声的刷短视频，但是隔一会儿就会给韩再暖换换姿势，揉揉腿，动动手，润润唇，也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了。
    可韩再暖依然感到如躺针毡，即使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回去，会回到那个健康的行政韩的身体里，但是每多呆一秒，那种“回不去怎么办”的恐慌就多啃食一寸她的理智，她很难静下心来去细想什么，感觉每一刻都在绝望和希望中度过。
    她贪图每一分贝从身边响起的声音，甚至在心里祈求老天能够让方阿姨的手机响一点，哪怕听听小视频里那烂大街的神经质笑声也好。
    然而方阿姨严守着医院里要求安静的规定，就连看小视频看得发笑，也是捂着嘴强忍着，听起来像咳嗽一样。
    这样过去了一个上午，感觉像过去了一百年，韩再暖终于等到了又一次方阿姨的起身，她攫取着每一分声响去猜测她要做什么。
    方阿姨出去了，一百年后，方阿姨回来了。
    她好像打开了饭盒，里面有食物被搅拌时的黏腻的声音，她把食物拿出来，放入了搅拌机。
    “唔！！”搅拌机响亮的运行声响彻病房，这堪称噪音的声响却让韩再暖的精神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振奋，随后一切程式化的喂食都让她痛并快乐着，她甚至害怕流食被打完，因为这意味着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死寂。
    太难受了，哪怕放个电视也好，钱宇灿病房就有放电视节目，他的妈妈每天都陪他看电视剧，听音乐，还和他聊天……
    她的爸爸妈妈呢，教授韩的爸爸妈妈难道不要她了吗？教授韩人是不咋地，但是也不至于坏到跟父母断绝关系啊！为什么她来了第二次了，一天半了！她都没有见到“她”爸妈啊！哦不，她见不到，那听也行啊！
    午饭很快就“吃”完了，韩再暖绝望的感受到方阿姨在做扫尾工作，预感接下来又是新一轮沉寂，她痛苦的计划着下午要想些什么，她现在精神很好，努力了好多次，都没法睡着。
    果然，方阿姨收拾了东西后，病房又安静了下来，就在韩再暖觉得自己要无聊死的时候，终于有其他人进来了。
    “方阿姨。”一个沉静的声音，“韩再暖怎么样？”
    这声音让韩再暖激动到心跳又是一阵加速，只听一阵凳子挪动声后，方阿姨略带局促的声音响起：“屈主任，都挺好的，没事。”
    “没睁开眼？”
    “没，今天没。”
    屈乔的到来当真是一枚强心针，韩再暖差点觉得自己会猛地睁眼，她全身的血液都往手流去，仿佛确信屈乔会来拉她的手。
    可他没有，他掰开了她的眼皮，一阵强光闪过，她的眼球一动不动，眼前因为闭得太久而一片模糊，她都没看清这儿的屈乔，他就合上了她的眼。
    ……敢合我的眼！你死定了！
    韩再暖决定一定要把这份绝望报复在她自己的屈乔身上！不讲道理！没有理智！
    看过了眼睛，她突然感到头皮一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可能一直戴着一顶帽子，屈乔摘了她的帽子，温润的手在她后脑勺逡巡着，在几个地方按了一按，而此时韩再暖又有了新发现……原来她现在是个光头。
    她想象不出自己光头的样子，但应该不会好看到哪去，所以这真的是三个世界的屈乔能看到的最惨的韩再暖了。
    手指轻轻的按了几个地方，终于在右耳后一处停下，用力按了按。
    轰！随着他每一次按动，都好像有一道滔天巨浪在轰击她的脑壳，韩再暖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听觉了。
    屈乔按了几下后就停了，随后没了什么动静，但她能感觉到他没走，而是站在旁边看着她，这让她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方阿姨晚上也在吗？”屈乔问。
    “啊，今天晚上她爸爸来，她妈妈不是生病了嘛，现在好点了，她爸爸能过来了，我回去休息一下。”
    妈妈生病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妈妈，可韩再暖还是心里一酸，一边心疼妈妈，一边更心疼爸爸。
    辛劳了一辈子，刚退休开始享福，钓鱼杆都没摸顺畅呢，就要来照顾妻小了。
    她心酸的想哭，如果可以她或许真能掉几滴眼泪……然而外表平静如一。
    “你们什么时候换班？”
    “这个，应该是晚上八点多吧，他照顾他老婆睡觉了就过来，不过他老婆不在这个医院，到这里估计要九点多了。”
    这么辛苦？！爸爸呜呜呜！
    “方阿姨，你看你今天能不能辛苦下，跟她爸爸商量下不要换班。”
    “啊？”方阿姨压低声音，“有什么事啊？”
    “晚上预备给她做个检查，你知道的，之前的几个检查都做得不顺利，到时候她爸爸在，怕到时候担心。”
    “可是，如果出了事，我……”
    “没关系，就说我们要求的，带她检查这些事你比较熟练……出不了事的。”
    “哎，行吧，反正之前也都是我带着去做检查的。”
    “行，那你要是说好了，就跟钱宇灿联系。”
    “好嘞……哦哟！屈主任，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
    “我去洗下衣服！本来晚上可以回去洗的，那今晚不回去了，我好歹洗出来，烘干了，晚上好换上。”
    “行，你去吧。”
    方阿姨逮着个替班，立刻小跑了出去。
    凳子挪动的声音响起，屈乔估计是坐在了她的身边，韩再暖的心怦怦跳，她情感上自然是靠近屈乔的，可是理智上却知道，这里的屈乔和教授韩，貌似关系不是很好。
    等下，他俩关系不好，钱宇灿作为教授韩的小舔狗，应该跟屈乔也好不到哪里去吧，那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屈乔厉害是厉害，但医院里又不是除了他就没人了！
    耳边传来手机解锁的声音，看来屈乔的代为照看果真也就是做做样子。却听一阵隐约的接线声传来，没一会儿，通了，那边传来模糊的男声：“屈教授？”
    应该是钱宇灿。
    “我在她那，”屈乔声音平静，“看了一下，如果手术前三次片子都没大变化，那应该可以……没水肿，但术后很难保证没有，如果被看出来了，你自己解决……”
    对面声音低沉的说了句什么，屈乔嗤笑一声：“如果当初你们不一意孤行，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你心里也清楚，我不做才尽到了本分和情分，但既然我参与进来了，我也算是为她赌上了职业生涯，你没有任何权利跟我讨价还价，如果这件事上我有什么后悔的地方，那就是听明白了你们要干什么！”
    “……对不起。”这一声倒很是清晰。
    “我接受，”屈乔冷声道，“挂了。”
    挂了电话，他再次探手摸了摸韩再暖耳朵后的位置，忽然道：“韩再暖，醒着吗？”
    醒着啊！说了一万遍醒着了啊！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你现在该深有体会了吧，”他的语气中不乏揶揄，却并不尖锐，“呕心沥血研究的东西，不仅没救成人，还害了自己，你何苦？”
    我不是教授韩！你何苦！！
    布料窸窣，屈乔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但你确实比我有勇气，所以……加把油，闯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