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大雪纷飞,云州城内,雪花如鹅毛般簌簌飘落,裹挟着刺骨的寒风拍打着薄薄窗户纸。
屋内,炉火微弱,药罐呼呼冒着热气,整个房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伴着声声剧烈的咳嗽,更显压抑和沉闷。
“咳咳咳~”
沈遇舟握拳抵在唇边,消减了不少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原先俊逸的面庞苍白如雪,在微弱的烛火下透着一股淡淡的死寂。
他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却仍旧抵不住屋外那刺骨的寒风,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静谧的房中。
每一次咳嗽,身子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没有了他们的存在,她应当过的很好吧。
沈遇舟扯了扯发白的唇角,打开窗户看着外头纷纷飘扬的大雪失了神。
也不知道承德有没有打听到他想要的消息。
刚念到承德,大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公子,您怎么又咳嗽了,快些把药喝了。”
承德搓着手进了门,肩头上还顶着几片雪花,甚至都来不及拍落,便着急忙慌的将药碗端到沈遇舟面前。
自打来了这云州之后,公子的身子是愈发差了,要不是老侯爷的好友帮忙,他们连找到一个容身之地都难。
“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如何了?”沈遇舟没接,而是问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事。
见公子这副模样,承德叹了口气,从袖口处取出了一封信,“二小姐……太子妃过的很好,京城无人不知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还有小郡主,粉雕玉琢的模样像极了太子妃,在宫中可受宠了。”
“如此甚好。”沈遇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连深邃的眼眸中溢满了笑意。
有一瞬间,承德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
沈遇舟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信件里的小像,有片刻的晃神,呢喃道:“确实很像。”
小郡主的眉眼像极了宋知渝,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妹妹小时候,应当也是这副模样吧。
可惜,他没有看着妹妹长大。
“都说外甥肖舅,奴才倒是觉得,这小郡主跟公子也有几分相似呢。”承德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又扭头看了看沈遇舟,愈发觉得血缘关系的强大。
沈遇舟的手顿了顿,将小像仔细收好,“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她不爱听。
后面这句话沈遇舟没有说出口,但他垂下的眼眸却让无端让人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承德见状讪讪闭了嘴,“奴才明白,公子您快把药喝了吧。”
沈遇舟眼睫毛颤了颤,伸手将渐渐冷掉的汤药端了起来,刚送到嘴边还未喝下,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大门被猛地推开,“大哥,祖母走了!”
沈明翊急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沉痛,纵然他对祖母有所怨恨,可到底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亲祖母,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怎么回事?叶柔呢?”沈遇舟的嗓音低沉,除了方才听到消息时顿住的手指,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令人捉摸不透。
离王谋反失败后,沈峰和沈如山被陛下赐死,侯府也没能幸免于难,被流放到苦寒的云州。
沈老夫人遭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兼之流放路途的艰难,还未到云州便垮了身子,在床榻之上了度余生。
此后,这伺候沈老夫人的活计就落到了叶柔身上。
不是感情深厚,待叶柔如同亲生女儿,还帮忙隐瞒外室身份嘛。
沈遇舟便遂了她们的愿,让叶柔还一还这份恩情。
“她想卷银子逃跑,被我抓住了,如今被关在祖母的房中。”沈明翊冷嗤出声,害死了人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遇舟轻轻阖上双眼,紧抿的薄唇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杀人偿命,报官吧。”
这样的结局,他不是没有预料过,只是没想过阻止。
从他将两人安排在一处时,便给了叶柔动手的机会。
被沈峰娇养了二十多年的叶柔,怎会愿意干伺候人的事,积怨久了,动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再次睁眼,沈遇舟眼中已然猩红一片。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妹妹会在他们身边长大,不会遭受那么多的苦楚,他们更不会走到这一步。
沈峰已死,他无法亲自动手。但另一个罪魁祸首,他也不会放过。
“好。”沈明翊一愣,目光复杂的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大哥也是怨着祖母的。
他将两人都算计在内,放大叶柔的怨恨,让祖母死在她曾经疼爱的人手上,再兵不血刃的除掉叶柔。
沈明翊一直都知道大哥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润,他若真心想算计一个人,就绝不会有半分仁慈。
但他也没想到,这样的手段会用到祖母身上。
沈明翊深深看了沈遇舟一眼,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犹豫。
一盏茶后,叶柔撕心裂肺的喊叫在院中响起,似乎是官府来人了。
“沈遇舟,你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你连自己的亲祖母都算计,难怪宋知渝不肯原谅你。”
叶柔奋力挣脱着身后的官兵,冲着沈遇舟的院子怒骂,每一句都往他的心窝子上戳。
她也不是傻子,逃不掉的那一刻起,她就想明白了沈遇舟的算计。
真狠啊,连自己亲祖母的命都不管了,不愧是沈峰的种。
“太过分了,公子,您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承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遇舟的神色,发现他面色如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并未发现,沈遇舟放在轮椅把手上的长指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一滴滴划落在地,可他却浑然感觉不到痛,只是嘲弄的笑了两声,“她说的没错。”
他确实狼心狗肺,确实活该,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