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李羿临走前问了沈鹭一个问题,那么沈鹭会回答么?我们一起往下看。
李羿转过头问沈鹭为何要闹朱子婚礼,后者并没有给出回答。李羿摇头笑了笑,转回头准备离开,沈鹭突然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自己想闹这么一场,一来是想提高自己的名声;二来是想打压朱学一派;三来……陛下对朱夫子也略有微词。”
李羿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公子如实相告,那贫道再多句嘴,回到建康之后别乱走动,北魏的使团快到了,只怕他们也会闹上一闹,若是有人趁乱对公子不利,可未必会有人再出手帮公子了。”
沈鹭听闻立刻问道:“道长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有人想害我?”
李羿摇头道:“世俗之事与贫道无关,贫道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若是公子再见到苏姑娘,记的跟她说她求贫道的事,贫道可是照办了!”说完闪身离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沈鹭……
在回朱家庄的路上李羿思考着:沈鹭来朱家闹事必然是受其父沈约的指使,但梁帝为何会对朱子不满呢?是因为朱子不肯入朝为官,还是忌惮朱学门生众多呢?只怕是两者皆有,但梁帝不可能与朱子闹僵,难道是听到什么谗言或者受人蛊惑?
嘶……刘宏?南梁儒道朱学一家独大,其他学派想要招收门生都很困难,而刘宏现在差不多到了晋升大儒积累文气的时间,所以他更需要学生!嗯,应该就是这样了,即使有些偏差也差不了太多。
说到文气,我也需要,但能不能成,老银币、方大哥、娘子,我可是把宝都押在你们身上了,国子监能帮我积攒多少文气可全靠你们了。
至于刘宏,我是得搅他的局,但这个朱学儒道正朔的地位也得变变,可这修罗王化身的事还要朱子牵头呢!唉!真是太麻烦了,得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李羿回到朱家庄,宴席已开,宾客们都在吃吃喝喝有说有笑,似乎都已忘记了方才沈鹭的闹剧。
进到内院,他的位子已经没了,好在朱野见他回来立刻上前行礼道:“李道长你可回来了,家父正在等你呢!快随我来,到书房叙话。”
李羿跟着朱野离开了内院来到了书房,看着小于久在席上吃的正香,而自己还饿着肚子,李羿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上一声:宝宝心里苦啊!
到了书房,朱野在门前行礼道:“父亲,李道长回来了,就在门外。”
屋内传来了朱子的声音:“进来吧!”朱野推开门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羿低声问道:“朱二爷不陪我进去嘛?”
朱野摇头回道:“父亲的书房我们不能随便进的,再者父亲肯定是有事要与道长商量,院中还有许多宾客要招待,所以道长还是自己进去吧。”
李羿挠了挠头然后迈步进入书房,他这后脚刚一进去,朱野就把门关上了。
李羿在心里嘀咕道:搞什么啊,这一个书房还有什么说道啊?搞这么神秘!还不让随便进!不就是个儒道超凡境嘛!又不是没见过,老银币可没这么大谱!哎,不对啊,我还从来没去过老银币的书房呢,难道还真有什么说道?
李羿边走边在心里嘀咕,这时已经来到了桌案。从走路的时间就能看出这间书房很大,李羿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扫视一圈,这间书房不仅大,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别说古玩之类的摆设,连个花花草草都没有,满屋全是书架,上面堆放着各种竹简、帛书,当然纸制书籍最多,也有字画和不少笔墨纸砚。
走到桌案前的李羿只看到一位身穿儒袍灰发白须的老者,走近一看才发现老者的右眼角长着四颗黑痣,下面还有三块老年斑,这便是朱子,他正专注地为一本书写注释。
李羿再凑上前仔细一看,朱子是在为孔圣写的《礼经》章句,因为古人写文章没有标点符号,所以后人再读可能会因为断句问题出现纰漏或者误解,这章句就是断句的意思。
除了章句,朱子还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一旁,也就是注释。李羿没有打扰朱子,朱子也没有理会李羿,直到写完了一段,他才放下笔抬头看向李羿。
李羿立刻行礼道:“晚辈李靖见过朱夫子。”
朱子疑惑道:“你一个儒生为何要穿道袍?”
李羿答道:“晚辈本就是道士,穿道袍很正常啊。”
朱子摆手笑道:“老夫曾在天宗修行过,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的道行连品级都未入,怎么会是道士!还有,咱们儒道的修为是藏不住的,你这一身浩然正气比许多大儒都充沛,骗骗别人行,在老夫面前还敢扯谎!”
被说破的李羿不羞不臊,凝气化物变出一只斗笔,学着墨斋真人王佑军的样子,用墨斗术写下了一个“道”字,随后单手推了出去。可能是因为没有掌握好才气与灵魂之力的配比,道字没飞多远就消散了。
李羿拍着自己的脑门摇头道:“唉,还是不行,这墨斗术挺难练啊。”
朱子见状抚须道:“你这是才气注入太多,而灵力不足的表现。其根缘也正是因为你的道门修为不足,对灵力的掌控没有对才气掌控的那般得心应手。
老夫相信你若是单用灵力肯定不会太差,但在使用灵力的同时再操控才气那便不成了,这墨斗术可以说是一门一心二用的术法。而且对灵力和才气的要求都很严格,世上儒道双修之人不少,但是能使出这墨斗术却只有他王佑军一人。”
李羿疑惑道:“王儒的儿子也不行嘛?”
朱子摆手道:“不行,他那两个儿子字写的不错,儒道修为也够,但却偏偏不是修道的料。你以为这道门是谁都能修的嘛?你以为老夫当初为何离开天宗?”
朱子慢慢起身,走到一个书架前,伸手从架上取下一卷帛书递给李羿,后者展开品读,上面是记录三代圣人孔子问二代圣人老子的几个问题,大致意思就是:
孔:“先生讲道,玄而又玄,能解其真意者甚少,那这个道世人都能修嘛?”
李:“这个道当然是人人可修,但真能得道之人那就是凤毛麟角了,老夫参悟了一辈子,也才刚刚入门。”
孔:“既然如此,那修道可能老者安,友者信,少者怀?”
李:“自然不能,修道之路亦是探求真理,寻找真相,回归真我的过程。生而为人当有三魂七魄,这天魂乃是天道所授,这便是天命。只不过这天命有好有坏,有强有弱,只有天命好和天魂强大的人才有机会得道。”
孔:“先生的意思就是说人人生而不齐,命运早已注定了?难道就没有逆天改命的办法么?”
李:“逆天?你在说什么傻话?若是人人都想逆天改命,这天理不就乱了?你看现在诸国攻伐不断,战火连绵,不就是因为那些诸侯想要逆天改命么?”
孔:“学生不敢认同先生的想法,学生倒不是说人人都要逆天改命,只是想要世人不以利益为重,当以仁爱为本,为君者以德服众,为臣者以忠事君,为民者以仁相待,使老者安,友者信,少者怀。”
李:“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既然你选了与老夫不同的道,那就去贯彻你的道!不过你要想清楚,你的道应该怎么修。”
李羿收起帛书交还给朱子,后者说道:“当初老夫离开天宗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资质不足,即便穷其一生来悟道怕是也悟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离开了天宗,继续修孔圣的道。”
李羿摇头笑道:“所以先生才致力于研究孔圣之学,为四书五经作注?那先生为何要将天宗的理念搬到儒道中来?”
朱子答道:“孔圣曾在《礼经》中说: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
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千年之前先圣便已看透人心物欲,人欲之害大乱之始,唯有存理灭欲方可使之长久矣!”
李羿摆手笑道:“若是在此之前,先生一直都是克己慎独,守心明性,皆以圣人自律。李某也是敬重先生为人,可如今暮年娶妻,听说娶的还是个还俗的尼姑。这存天理,灭人欲岂不成了笑话?还是说先生娶妻并不是因为人欲?”
朱子无奈地摇头笑道:“这话是王儒要问,还是你想知道?”
李羿反问道:“有区别么?不过我想此事不光我想知道,朱学门徒或许都想知道,他们一直仰望的老师为何要这么做。”
朱子长嘘一口气说道:“唉,老夫此举问心无愧,就不作辩解了,任由他们胡乱猜测去吧。”
面对这位儒道超凡境的朱子,李羿能够感受到他体内的浩然正气,他能够确认朱子此举必有缘由,于是行礼道:“晚辈相信朱子,可世俗之人相信朱子的怕是不多啊。”
朱子笑道:“老夫也就剩十年光阴,哪还在乎他们怎么想?随他们去吧!你还是说说那把鬼刃,还有修罗殿的事吧。”
李羿从麻布袋中取出鬼刃双手递给朱子。朱子一边审视着手上鬼刃,一边听李羿讲述经过,而后说道:“这才是王儒让你来寻老夫的真正原因吧。”
李羿点头道:“没错,修罗王虽是化身降世但也至少拥有二品的实力,光凭地宗怕是难以解决,所以王儒前往天宗报信,让我来寻先生,试图集合儒释道三教之力共同应对。”
朱子将鬼刃交还给李羿说道:“想不到事态竟然这般严重,竟然要集结三教之力?”
李羿答道:“上次遇到那修罗王化身,若不是菩提多罗大师出手只怕是凶多吉少。晚辈突然想到一件事,先生身为超凡境难道没有感受到修罗王化身的出现?还有其他超凡境,他们也都能感受到,怎么就没人出手呢?还有菩提多罗大师到来,也没人阻止,不是说超凡境不会允许其他超凡境到自己的地盘嘛?”
朱子摇头叹道:“所谓超凡境不过是能感受到天地变化,知命晓理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人,不是神仙!明知对手实力远超自己,我们还能去送死不成?”
李羿笑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到了超凡境这个层次那便无惧生死了。”
朱子白了李羿一眼说道:“别人老夫不知,但老夫此生还有未尽之事,余下的时日更要加倍努力才行。”
李羿疑惑道:“先生不出手是有未尽之事,那其他人都是怕了?就没有超凡境的武夫想去验证一下三品与二品的差距?”
朱子白眼道:“武夫三品虽叫不灭之躯又不是真的不死不灭!再者咱们梁国也没有超凡境的武夫。”
李羿听闻若有所思,朱子见状继续说道:“按理来说,这次修罗王化身的危局,老夫本应出力,但明日老夫完婚之后,只怕就算有心帮你也没那个能力了。”
李羿疑惑道:“先生这是何意?”
朱子叹息道:“明日过后,弹劾老夫的表章会堆满陛下的案头,流言蜚语更是接踵而至,这儒道魁首老夫肯定是当不下去了,所以你这趟怕是要白来了。”
李羿问道:“面对这种危局,先生依然还要自毁名声嘛?那女子有何特别之处,能要先生做到如此地步?”
朱子没有回话,走到桌前提起笔继续写注释,李羿当然明白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他行礼告辞,朱子没有抬头,只是随口喊道:“元才啊,代为师送送他。”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弟子知道了。”
走出书房,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儒袍男子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李羿能感受到此人体内的浩然正气,立刻判断出眼前这位乃有大儒之境。
此人姓丁名元才,字季通,乃是朱子最得意的门生,他与朱子一样潜心修学,无心功名,博文强识,明理知命,精通天文、地理、历数、兵阵、乐律以及堪舆之术,可以说是个全才,朱子的许多书稿都是由他整理,可以说是朱子学派中排在前五的重要人物。
丁元才陪李羿走了一阵突然开口道:“修罗殿的事,不是我们不想出力,只不过老师这边确有难处,我们朱学一派都怕是自身难保啊!老师早已写好辞呈,请求陛下免去清野太常之职,也遣散了一众亲传弟子,现在的朱子学派只是那些号称朱子门徒口中虚无罢了。”
李羿停下脚步正身行礼道:“敢问前辈,朱夫子为何执意如此?”
丁元才还礼道:“此事当真不便相告,还请见谅。”
李羿知道从眼前这人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无奈地离去。回到内院,李羿找到朱野行礼道:“请问朱二爷可有地方让贫道与徒弟住上一晚啊?”
朱野立刻答道:“有有有,早就安排好了,想来道长不喜吵闹,所以给道长安排了僻静的院落。来人,带李道长和爱徒去住处,李道长若有吩咐一律照办!”李羿带着于久向朱野行礼告辞,然后跟着侍者走了。
穿廊过院走了许久,侍者当真是将二人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这里听不到一点喧闹,因为离朱庄主宅相当远了。侍者问李羿有何吩咐,后者也只是要了些酒肉,毕竟他没吃上席还饿着肚子呢。
吃饭时于久说道:“公子,席上我听他们说新娘子可美了,朱夫子在湘州任知州时为了开垦荒田增加税赋强行劝僧还俗,在查封了十七座寺庙。
要查封第十八座时碰到了这个新娘子,朱夫子一眼就看中了新娘子,他不但没有查封那座尼姑庵,反而还施舍了许多钱!后来就把那个新娘子带了回来,一直养在朱家。”
李羿把碗里的饭全都倒进嘴里,一拍桌子说道:“一直养在朱家,于久你这个消息很重要!今晚有事干了!我倒要看看这小娘子有多美!”
于久惊讶道:“公子是要去看新娘子嘛?我也要去!”
李羿赏了于久一记头槌说道:“你看个屁!小屁孩老实在这待着!”
到了夜里,乌云遮月,即便快要入夏,这晚风还是很凉的,此时月不明,星不亮,风又急,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啊!
李羿翻出院墙一路轻手轻脚往主宅方向走,走了快半个时辰,猛一抬头诧异道:“不对啊!这怎么回事?怎么离主宅还这么远?嘶……”
李羿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原地打转?是布了什么阵法?看来有人不想我离开小院啊。”
李羿将才气凝聚双眼使用望气术查看,果然是儒道的才气阵法,他冷笑一声:“可惜啊,这阵法只能防君子,却防不了小人啊!今晚李某人可不打算当什么君子。”
说完李羿散出才气,借助望气术将自己才气混入阵中,控制自己的才气不断震荡扰乱了阵中的才气,很快气迷阵便破了。
李羿破阵之时,看到长廊远处有人撒腿就跑,他立刻运起金刚神功追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后衣领,冷声道:“这气迷阵是你操纵的?”
那人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李羿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说道:“胡说!你又不是儒道中人,怎么可能操纵的了这气迷阵!”
那人伸手拿出一块玉牌,牌上有一个阵字,李羿拿过玉牌看了看然后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又是谁让你在这布阵的?”
那人答道:“管家只让我拿着玉牌在这守着,别的什么也没说。”
李羿问道:“管家?罢了,我再问你新娘子住在哪?”
那人答道:“您在庄园的西南角,新娘就在东北角的院中。”
李羿冷声道:“你没骗我?”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李羿点头道:“好,那你就在这睡会儿吧,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道爷我要你好看!”说完一掌将那人打晕,李羿将他拖到树后靠在树上放好,然后迅速往东北方向跑去。
李羿走远之后,丁元才走到树后拍醒了被打晕的朱家家丁,家丁行礼道:“丁爷,您说的没错,这个道士果然不老实!”
丁元才摆手道:“无妨,你把新夫人的住处告诉他了?”
家丁点头道:“丁爷,他要去新夫人那咱们不管了?”
丁远才笑道:“是管不了,没事,你就在这待着吧,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家丁点了点头,丁元才看着李羿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