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少女们的别院距离陆园不远，开车过去五六分钟就到了。
    环抱半个香江的半月山是香江最大最高的一座山，洪家除了陆园，洪老爷子一开始还打算再修三座别院，给三个儿子一人一套。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刚修好第一座，倭寇进犯到香江，别院修筑计划就都停止了。
    战后洪家只剩下洪三爷一个，他还是修了三座别院，三套小院围绕着陆园，他偶尔会登上小白楼看看四周，却很少真正过去住，养子们自然也不许过去染指。
    这次为了安置这些可怜的少年少女，洪三爷开放了其中两座别院，受伤残疾的一部分也转移到半月山疗养院，都是他能直接控制到的地方，确实为她们的安全考虑到极致了。
    看守几个别院的安保都是洪三爷的心腹，见到陆园的车子仍然俯身询问司机，“是哪位过来？”
    司机将车窗彻底降下，露出副驾驶座的罗兰，“是大小姐。”
    罗兰当时陪着纪灵一起来过一次，安保当时就记住了长相特别的他，即便如此，安保还是悄悄瞥一眼后座，正对上纪灵漆黑的双眼。
    “大小姐！”他立刻低头行礼，快步退开，并指挥手下打开院门。
    三套别院都是西式风格的别墅，大铁门进去后绕过花园，别墅楼就在喷泉后。
    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女性天使塑像面容模糊，但细致的羽毛和衣服的纹理又显示出雕刻工艺的精巧，它双手捧在身前，潺潺水流从手心涌出，落进下方的池子里。
    阳光因此折射出不明显的彩虹，纪灵一眼看到坐在水池边的邱兰馨，她长发披散穿着长袖的白色长裙，清丽又温婉，仿佛天使雕像活了过来。
    纪灵让司机把车停下，邱兰馨也注意到这边，见她下车，快步迎上来，主动开口喊她：“灵小姐。”
    纪灵已经不会因为她喊这个称呼而迟疑了，笑着回应：“兰馨在晒太阳吗？”
    邱兰馨也笑，明媚的脸上看不出阴霾：“嗯，今天天气很好，我出来坐坐。”
    她在地下天国也很长时间了，甚至身上的鞭痕都还没好，可是当纪灵出现，放她们自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常常在笑着。
    笑容干净又阳光，好像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
    纪灵喜欢她开心的模样，问她：“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如果不喜欢，我明天外出，你可以跟我出去看看要不要添置什么。”
    “没有不习惯，也没有不喜欢，这里很漂亮也很安静，”邱兰馨有些俏皮地说，“当然，如果能跟灵小姐出去走走也很好，我看了今天的报纸。”
    今天的报纸，几乎每一份的头版头条都在说城寨的事，灵小姐和总督的照片不同角度看到好几次，邱兰馨知道纪灵要投资翻新城寨，有些报纸甚至写了时间，两年内就要完成。
    纪灵当众说一年半，报纸写两年，还宽限时间了呢，总不会追究他们多写一笔了吧？
    总之邱兰馨知道，如果纪灵现在出去办事，大概率是为城寨翻新的事。
    纪灵看着邱兰馨漂亮的脸，直白的问她：“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再去城寨？”
    直白到后面的安妮都有些不忍。
    邱兰馨温柔的笑着问：“我跟灵小姐去，灵小姐会保护我吗？”
    纪灵认真点点头：“当然。”
    “所以我不用害怕啊，”邱兰馨说，“灵小姐让我觉得很安心……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你来了，她们很开心，也很安心。”
    纪灵注意到，原本只有两三个人很远的坐着晒太阳的庭院，此时已经多了七八个女孩，要过来又不敢过来的。还有些在窗户边、阳台上，发现她的视线看过去，腼腆的冲她笑，或者拘谨的对她挥手或者弯腰行礼。
    即便有些躲开了，也不是因为害怕她或者讨厌她。
    距离那么远，那些细微的欣喜和信任的表情，如果不是共振宿主，很容易就看不清了。
    纪灵一时很难分析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这是她还被主脑控制时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大概……还是开心多一些，她们都还活着，她记忆里会死去的一些男孩和女孩，现在都能自由的开始新的生活了。
    “那明天我来接你，”纪灵对邱兰馨说，“其他人可能还需要等等，我没办法看护太多人。”
    来到庭院的几个女孩磨磨蹭蹭，终于也走到纪灵身边，听到她这么说，犹犹豫豫地问：“那、那灵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纪灵温声说：“地下的事不会大规模曝光，等我和一些人达成共识，就可以让律师送你们回去。”
    这个共识包括知情人不会再打扰她们的生活，想调查什么的人也不会翻她们的旧账，后者还算比较简单，指的就是卫德一类想抓弘帮小辫子的人。
    搞定卫德，纪灵目前还可以做到。
    难的是前者，知情人，有的就是买家或者卖家，危险可能来自任何地方。
    这些女孩和男孩有些就是被身边的人卖过来的，地下天国更是让她们见到了人世间诸多丑恶，自然知道纪灵说的是什么。
    女孩身边的另一个少女连忙说：“没关系，已经这么久了，再等等也没什么的，谢谢灵小姐了。”
    别院里的吃喝用度都是比较好的，有需要还可以跟保姆说，即便之前家庭条件很好的邱兰馨也说不出任何毛病。
    如果真的很需要报平安，跟保全说一下，在他们的看护下打电话、帮她们出去说一声也可以，主要也是担心别人知道这里的情况可能对她们和她们的家人不利，大家都清楚利害关系。
    这话其实她们进来的时候纪灵就说过，只是大概心里还是害怕，所以今天又问纪灵一次。
    女孩可能也想起来了这一点，赶紧跟纪灵道歉：“对不起灵小姐，我不是催促你，我知道你也很忙的。”
    纪灵笑着拍拍她的胳膊：“没关系，之后我也会及时跟你们说一下进度，毕竟关系到你们自己的人身自由，你们关心也很正常。”
    人类活着，本就不是为了像动物一样供人赏玩、虐待、吸血。地下天国里现在还能健全活着的女孩和男孩，全都是胆小乖巧的，本性如此，再被长期恐吓，性格难免变得更加卑怯。
    纪灵暗自想着要去联络一些可靠的心理医生，这些女孩和男孩，也不能让她们整天无所事事，可以给她们找点感兴趣的事。
    别院那么大，完全可以让她们稍微活动活动，慢慢恢复到正常生活的状态。
    纪灵在这个别院坐了一会儿，和几个女孩聊了几句，就准备去另一个别院了。
    两个别院，一个疗养院，她作为把这些女孩男孩带出来的人，总要时常关注一下，这样少年少女们更安心，佣人也更用心。
    有心之人，也要掂量掂量要不要再正面挑衅她。
    邱兰馨一直陪在纪灵身边，一路将她送回车上，纪灵不算话很多的人，当时毕竟也曾持枪杀人，更别说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两个外国保镖，又高又冷，女孩们都不敢在纪灵身边长期逗留。
    唯有邱兰馨，一点都不害怕似的，送纪灵回到车上，还跟她约定：“那灵小姐，明天见？”
    很让人舒适的熟稔，亲切又不谄媚，不会让人感觉有负担。
    纪灵在司机准备开车前忽然探出头问邱兰馨：“兰馨，你现在还愿意唱歌吗？”
    邱兰馨疑惑地眨了眨眼，难得怔愣：“灵小姐想听我唱歌？”
    “我是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唱歌也很好，如果你希望很多人听到你唱歌，喜欢你的歌声，我可以帮你。”
    邱兰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纪灵也不着急立刻得到答案，她下午还要去跟洪三爷的弘帮内部会议，接下来的行程还挺满的。
    “你慢慢考虑，不着急，我先走啦。”
    “哦哦，灵小姐慢走。”
    邱兰馨冲着汽车挥手，一路看到它离开庭院，消失在视野中。
    后知后觉疑惑，灵小姐什么时候听过她唱歌？
    可能，是灵小姐查到什么信息了吧，她毕竟是灵小姐呢。
    在很多人心里已经变成无所不能形象的纪灵，却在去到疗养院才知道，有些事她也力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