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浓荫春日短,楼台倒影入翠湖。
楼台上,容煦和楚熙对坐于矮几前。
容煦伸手一边给自己和容熙斟茶,一边笑着关心道:“两年不见,不知表弟的腿疾好些了没有?”
楚熙笑意加深,“谢表哥关心,我这腿虽然废了,但不影响我生活就好。我这人啊,就是懂得知足常乐,如今我还能平安的活着,还有娇妻陪伴身侧,我就没有什么不满了。”
容煦伸手端起前面的茶,抿了一口,“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表弟,自你被封为御王后,陛下就派了五百名武功在九阶的影卫来鄞州日夜轮番监视你,让你没了自由。池鱼笼鸟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楚熙闻言,故作害怕,“表哥,此等悖逆之言可不能乱说呀。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传到陛下那,小题大做,你我的人头可就都不保了。”
容煦悠悠的笑出声,“放心,这周围都被我的人给围了,不会有人进来的。”容煦嘶了一声,故作古怪,质疑道:“只不过,你那一院子的鸡鸭鹅猪当真只是为博弟妹一笑吗?”
容煦的眸子寒如冰,深如潭,楚熙有些看不透,但他猜想,容煦应该是在试探自己。
楚熙谈笑自如,“那当然。”楚熙眸光沉了沉,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又认真,言语中还透着几分寒意,“毕竟我夫人,可是我的命呀!”
楚熙和容煦两人对视一瞬,气氛瞬间如坠冰窟,冷了不少。
但在下一秒,两人却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容煦和楚熙相熟十年,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安于享乐的人。
毕竟狼就是狼,就算从幼时丢进狗群,也不可能将他训狼为狗。
他骨子里凶残的天性,是磨灭不了的,无人能教化他,令他改性。而狼的野心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膨胀。
容煦知道楚熙不是泛泛之辈,建兴三十六年,楚熙在秦州做生意时,遇到了秦州谢家谢玉松。
因两人一见如故,又相谈甚欢,很快就成了好友。
谢家财大气粗,富可敌国。谢家家主谢玉松师承乔言澈,是杨安辰的师弟。
谢家祖辈都以经商为生,家中生意多以丝绸、衣裳、胭脂水粉、米粮为主。但是到了谢玉松这一辈,他却私自倒卖盐铁,这要是被官府抓住,上报朝廷,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但据容煦得到的消息,谢玉松在三年前曾到手过一批生铁,数量庞大。
但仅仅只过了一年,那批生铁便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谢玉松销毁了还是卖给了别人,反正就是下落不明。
一年过后,谢玉松便金盆洗手,再也没碰过盐铁,而是老实本分的做起了生意。
容煦的封地在秦州,容煦当年可是想方设法,费尽心机想拉拢谢玉松,毕竟他是摇钱树,谁会跟钱过不去?
可最后却被谢玉松婉拒。
但楚熙却不同,他不仅轻而易举的就和谢玉松成了好友,还能让武林盟主的女儿对他有所青睐。
这在容煦看来,就是拉拢人心。
三流谋士机警巧辩;二流谋士趋利避害;一流谋士掌握人心。
这楚熙不仅是有才能之人,与他还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惜才爱才的他自然是不想错过。
容煦轻笑,语重心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表弟,我今日来,可是为了你我的名利而来呀。只要你肯诚心入我麾下,为我出谋划策,我可以许你展翅高飞,功成名就。毕竟,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变化龙。你这样的人若被埋没,很可惜啊。”
楚熙笑容狡黠,眼底却泛起森森寒意,“表哥说笑了,我身无长处,腿还残疾,既不聪慧,又不会武功,如何帮你出谋划策,做你手中刀剑呢?所以,表哥还是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见楚熙总是婉拒,容煦已失了耐心。
他满脸微笑,可笑意不善,他声量微重,冷声提醒道:“表弟,我知道你是在隐居藏拙,自闭锋芒。如此便可养精蓄锐,秣兵历马,但表弟,你可要藏好了,若有朝一日你的秘密被人发现,传到陛下那,神仙都救不了你。”容煦说着,放声大笑起来,他端起茶杯,补充道:“毕竟,我们那位陛下,疑心病重,狠起来六亲不认,他才不管你是不是他的表叔呢?”
容煦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后,脸色一变,满脸阴翳,他气愤的将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杯子被摔了个粉碎。
两人等同彻底撕破了脸。
容煦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巨响。
楚熙面色一沉,容煦却不悦唤道:“来人!”
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卫走进来,容煦问道:“怎么回事?”
影卫行了一礼,“回禀主子,有个刺客埋伏在客栈,被属下们发现,虽然已经逃脱,但属下已派人去追了。”
容煦问道:“可看清来人是谁了?”
“此人身穿黑衣,脸蒙黑巾,但武功高强,已入宗师,一出手就杀死了大半影卫,还毫发无损的逃了出去。属下与此人交手后,通过此人身形判断,此人应该是个女子。”
容煦眸色一冷,“定要抓住此人,不能放过。”
影卫行了一礼,“是!”
语毕,影卫退去,容煦也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琉璃走了进来,对着素舆上的楚熙行了一礼,“主子。”
楚熙声音微寒,“你与他交手没有?”
琉璃微微点头,“主子,属下与她交手时,看见她的眉目似有几分像夫人。但由于她武功实在太高,属下不是她对手,所以被他逃脱了。”
琉璃虽是江湖上曾夺过天下第一头衔的人,但纵观天下,高手倍出,特别是近几年,后起之秀实在太多,所以有人能打败琉璃,楚熙倒也不觉得奇怪。
但琉璃说,眉目与白清兰有几分相似却让楚熙起了疑心。
只是白清兰不会武功,楚熙之前也三番四次的试探过白清兰,她脉搏虚弱无力,体内没有一丝内力,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扮做黑衣人来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而且还打伤容煦的影卫?
楚熙眸色深沉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或许,白清兰和他一样,是故意隐藏武功呢?毕竟,身为武林盟主的女儿,不会武功,日后就算继承武林盟主之位,武林正道又怎会服她?
楚熙命令道:“走,回家!”
琉璃行了一礼,“是!”
语毕,便推着素舆离去。
四月的蔷薇和芍药开的正好,两种朵儿争相竞开。蔷薇展瓣吐蕊,红绿相映,芍药随风飞舞,散发出芬芳馥郁的花香。
茅屋中,床榻被剧烈摇晃的嘎吱作响。
陌风被白清兰强行压倒在榻上,两人衣衫不整。
陌风对白清兰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但又不敢推开和拒绝他。
因为白清兰不仅是自己的主子,也是自己爱而不得之人,在陌风心里,白清兰一字一句都是圣旨,一举一动都是规矩。
他不能反抗,也不会反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只会接受!
陌风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一动不动,似是睡着的人,他轻抿的薄唇微张,轻声唤了句,“主子!”
白清兰微微抬头,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温柔的看着陌风那张美到国色天香的脸和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白清兰沙哑的嗓音问了一句,“人来了吗?”
陌风偏头看了看纸糊的碧纱窗,轻声道:“回主子,屋外没人。”
白清兰双手移到陌风的两处肩胛骨,她撑着陌风的肩胛骨,将自己往上挪移。
浑身的酥麻让陌风不由得身子轻颤,但又不敢伸手抱住他,也不敢阻止她的一举一动。
他只能绷紧身体,骨节分明的玉手紧紧攥紧身下床单。
白清兰伏在陌风耳边,呵气如兰,丝丝缕缕的热气灌入他的耳中,他不由得耳垂泛红。
白清兰笑的一脸温柔,“你又不是没给我侍寝过,怎么还这么敏感?”
陌风轻闭双眼,凡是欲望,皆为枷锁。
特别是色欲,陌风对这一欲望矛盾重重。
他讨厌色欲又渴求得到白清兰,与白清兰夜夜合欢。
因为陌风是人,做不到神的清心寡欲。而作为人,陌风就躲不过七情六欲,也逃不开贪嗔痴怨。
陌风不是重欲之人,只因儿时的经历,只因他是人疴,只因他从小男生女相,长大后,人人都道他的美是浑然天成,说他这副身体是人间尤物,就连他的主子白清兰都说他有一副美人骨。
自古美人要么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要么就有一副美人骨,可他却是皮骨皆在,可谓锦上添花,是美人中的极品。
只因他有一副好容貌和好皮囊,所以他在做影卫时,没少被人调侃,用言语羞辱,甚至还有一些与他一同训练的影卫,想对他图谋不轨,幸得白清兰相互,他才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陌风恨透了自己这副容貌和皮囊,不男不女,他自己看了都恶心。但在恨的同时他又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一副皮囊,能让他一眼相中的白清兰也对他另眼相待。
陌风虽美,但性子却清冷孤傲,可即便在清高,他也逃不过作为人的本性,需要温暖,也喜欢这世间美的东西或事物。
世人皆道她的主子是倾国倾城之颜,有赛比天仙之貌。
白清兰的美只在一人之下。
她便是有着一流谋士之称的虞国长公主——虞酒卿
虞酒卿才貌双绝,武功入了宗师,是景元三十五年间的江湖排名榜上的天下第一,也是虞国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曾有传闻说,虞酒卿每次率兵亲征,都是战无不胜,从无败绩。
也有传闻说虞酒卿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更有传闻说,得虞酒卿者,得天下!
虞酒卿的二十二年精彩而传奇,只可惜,在景元四十年后,虞酒卿就好像是隐居于世了一般,世人再也听不到关于她只言片语的任何消息。
有人说她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也有人说她的消声灭迹,是因为她已经去世了。
世人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结果。但虞酒卿这传奇的二十二年,虽短暂却活的绚烂多彩。
她二十二年里所做的辉煌事迹早已被百姓们当做口口相传的故事,也成为民间大街小巷说书人的必讲题材。
只可惜人生在世一蜉蝣,转眼乌头换白头。大江去,水东流,多少英雄豪杰,回归山河里,尽付笑谈中。
白清兰是陌风年少时遇到的光,她驱散了他心里的黑暗,陌风本是感激,想着效忠白清兰一辈子作为回报。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白清兰的美所打动,而白清兰多年来对他的庇佑也成为了能温暖他心灵最深处寒冷的一把火。
时光无情,总是悄无声息的从身侧溜走,不知不觉间,陌风已经陪伴了白清兰十个年头,十年的日久生情,十年的爱而不得,让陌风变得矛盾重重,他对白清兰虽爱的深沉,但白清兰这个对爱从不专一的人,他又爱的患得患失。
人的一生本就是自相矛盾。
这十年来,陌风心中一直觉得色欲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可是纸已入墨,初心难守。
就算他在心中做了一把枷锁,锁住了欲望又如何?有白清兰这把钥匙,她的欲望迟早会破笼而出,渐渐膨胀,到最后,整个人都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白清兰说着陌风心里最介意的话,令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薄如蝉翼的红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欲望,也强行忍下全身的燥热,可却抵挡不住白清兰这不安分的修长玉指在他身上不停挑逗,令他全身上下,酥痒难忍,令他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白清兰见陌风紧张到心跳如鼓,又见他不回答自己,便在他红到似要滴血的唇瓣上亲吻了几下。
陌风青丝如瀑,胡乱的散在榻上,白清兰瞧着他这副虚弱无力的娇美模样,便伸手抚摸到他那软弱无骨的腰间,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腰窝,笑的一脸满足,“沈腰潘鬓,便是如此吧?不过还好,你是我的,旁人只有艳羡的份。”
陌风虽然面上不答,可心里却已经应了她,主子,我是你的,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是你的,一生不会背叛你。
两人颠鸾倒凤,交颈缠绵的模样被窗外坐在素舆上的楚熙看的一清二楚。
一腔妒火涌上心头,楚熙那双灿若星辰的眼,此刻早已黯淡无光。一股难言的痛,哽的他喘不过气来。
楚熙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骨节被他握的咯吱作响。
楚熙瞳孔猩红,好似要委屈的哭出来一般,可他还是强忍泪水,喃喃道:“清兰,我坚持了那么久,可你为什么到最后竟还是要选择他?”
一旁的琉璃看着楚熙那双满是悲伤的眼,心中是又恨又悲,她恨白清兰的无情,恨自己主子对她一往情深,她却不知珍惜,还做这些出格的事来让楚熙伤心难过。
而悲的是,她心疼楚熙,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白清兰到底有什么好的?楚熙为什么就是非她不可呢?
琉璃想不明白,但是她却由爱生妒了。
嫉妒的种子在琉璃心中种下,如今已生根发芽,她突然有一种想杀了白清兰的冲动。
可是他的主子在这,她不敢放肆,只能隐忍。
楚熙轻叹一声,他闭了眼,心如刀绞,沉声道了句,“回屋吧。”
琉璃将所有的心思收起,也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她平静如常的应道:“是!”
语毕,便推着素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