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谈正豫回到家，裴婉帮他接过行李，又从鞋柜里拿出他的拖鞋放在脚边。
    谈正豫换好鞋，没有看裴婉一眼，径直走进屋内。
    他环视一圈，问道：“原原回来了？”
    裴婉跟在他身后，将行李箱推至酒架靠墙的角落，她站在谈正豫身后接过脱下的外套，回答道：“周五晚上回来的，昨晚还陪我一起去看了场舞剧。”
    “哦？看的什么？他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吗？”谈正豫转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的脸庞上。
    裴婉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神躲闪地撇过头：“最近很火的一个舞剧表演，一个朋友送的两张票，我硬拉着他去的，你儿子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要是不愿意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走。”
    谈正豫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沉声道：“等会，我再跟他聊聊。”
    “跟他谈的时候好好说，别发火！”
    谈正豫想到裴婉才是那个一脸严厉训话的人，却在这劝自己不要动怒，就忍不住笑了。
    裴婉瞧见他眼底的笑意，很是莫名其妙。
    “笑什么？”
    “笑你呀！”谈正豫从裴婉手里拿过他的公文包，边在里面摸索边说话：“原原向来最听你的话，小时候，你一板着脸，他就不敢动弹了。”
    谈正豫虽年近五十，但看起来很是儒雅年轻；虽常年应酬，但一直自律地保持着健身的习惯，身材也没有发福，浑身散发着成熟中年男人的魅力。
    尤其是笑起来，显得人更加风流雅致。
    裴婉瞪了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一眼，佯装不悦道：“那可不，白脸都是我唱了。”
    “严母嘛！”谈正豫笑着赔礼道。
    他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个礼物递给裴婉，声音带着歉意：“这次出差突然看见，当时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这么些年也没送你个礼物。”
    裴婉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结果礼物到手都带着毫不可察的哆嗦。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很淡雅精致的白玉兰胸针。
    看到礼物，她很喜欢，可面对谈正豫，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谈正豫见她视线一直落在胸针上，迟久没有动作，主动拿出胸针帮她佩戴。
    她在家向来穿的典雅，一身素色旗袍，长发用簪子盘在脑后，额前几缕头发别在耳后也散落下来。
    谈愿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自己父母这么岁月静好的一幕。
    “爸，妈！”他出声，打破客厅里的宁静。
    看见儿子下来，裴婉不好意思地推开谈正豫，脚步还往后退了两步，同他隔开些距离。
    刚好谈正豫也将胸针帮她佩戴好，一枚玉兰花的和田玉和淡水珍珠搭配而成的胸针在她胸口仿若盛开。
    “胸针很漂亮！”谈愿走过去看了一眼，悄悄地对他爸竖起个大拇指。“老谈，有眼光！长进了！”
    “说什么呢！臭小子！”谈正豫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父子俩站在一起，如今谈愿还要比他高出一寸。
    “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好了没！”裴婉有些不好意思，提找了个借口离开，将说话的机会留给父子俩。
    等他离开后，谈愿随谈正豫到花园外喂鱼，中式假山石堆砌的一方水池，这池子里养着几十条颜色不一、但体重条条瞩目的锦鲤。
    “怎么长这么胖了？”谈愿好奇地抓了一把鱼饲投下去，几十条锦鲤纷纷游过来，在水中争先恐后地争夺，清澈的池水也泛起阵阵涟漪。
    谈正豫笑道：“你这喂法，能不胖吗？”
    这池锦鲤也是谈愿爷爷送来的，每日老宅都有专人过来打理，所以每一条锦鲤都长得十分漂亮，五彩斑斓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湖水里翻腾承艳丽的波浪。
    谈正豫捻着一小撮鱼饲，漫不经心地往水中投放，他道：“听你母亲说，昨晚陪她看戏去了？”
    谈愿也改变了投喂方式，一颗一颗的往水中抛，他蹲在池边，看着水中抢食的锦鲤，答道：“是，看的《梁祝》”
    “好看吗？”
    “好看，但……我不喜欢。”
    “哦？怎么说？”
    “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倾心相爱却无法结下姻缘，这种悲剧我不喜欢。”
    “仅仅是不喜欢这个结局？”
    谈正豫犀利的目光盯着他。
    他能感受到，他的儿子有了心事。
    “是，他们对抗命运、对抗时代、对抗社会、对抗家族，或许双双成蝶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好的结果。”
    “所以，爸，你说，现在这个社会的人会化蝶吗？”他转头，眼里认真又坚定地对上谈正豫的视线。
    谈正豫皱眉，“胡说，人怎么会化蝶？”
    看到他的表情，谈愿笑了，这笑容倒是让谈正豫眉头紧皱。
    “对啊，人又不会化蝶，所以我不想像你和我妈这样过一辈子。”
    难得谈正豫听后没有生气，他依旧面色平静，一副儒雅之态，笑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没想过，也想象不出来。
    但至少他现在知道自己心里喜欢的女孩是谁，如果能和她过一辈子，像隔壁阮董阮太太这样，一辈子情浓意浓、家庭美满……
    他向往这样的生活，但他害怕，他的未来不能拥有……
    见他许久没说话，谈正豫依旧保持着笑容，眼神仿若洞察一切：“谈恋爱了？”
    “没有！”他立刻否认。
    “那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这次，他没说话。
    谈正豫就心了了。
    他道：“有得必有失，当人有足够能力和权力时，才有资格做选择和决定！”
    “这次光正给你安排去行政岗实习的事情，好好考虑下吧！如果真不想，那继续去研究部也行。”
    谈正豫站起身，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
    男人之间，一些对话不用说得太直白。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聪明的，他会懂！
    他转身没走两步，却被谈愿叫住。
    他期待地转身，却没想到自己儿子会问这样的问题：“爸，你这次为何突然给我妈带礼物？”
    这种行为很反常，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爸是不是……
    望着谈愿生疏淡漠的眼神，谈正豫失笑：“在南城峰会的慈善晚宴上偶遇阮董，像他学习的。”
    “阮董？”谈愿疑惑。
    这个姓氏，他认识的，只有隔壁阮家。
    瞧他一脸不悦，谈正豫以为是不满自己没给他带，解释道：“只可惜，你不是女孩，阮董都给他小女儿带了礼物，我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能给你带的。”
    他摊手，示意自己确实爱莫能助。
    谈愿：“……”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