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帝轻叹：“是啊，乌钊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朕每次和他说起终身大事，他总说他这一生只想为大周尽忠。”
    德妃娘娘浅浅“欸”了一声。
    “臣妾记得乌钊将军已经二十五六了。寻常男子在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乌钊将军却连个顾家的人也没有。男儿再是志在四方、为国效率，也不能忘了成家啊。皇上！”
    德妃说到一半，特地站了起来，朝明宣帝拜了拜，说：“臣妾有个外甥女为人和善、样貌清秀、家世也不错，同乌钊将军倒是相配。”
    天家的中秋宴，大家能说怎样的话，会说怎样的话，那都是一早便仔细揣度了圣意，趁着这个时候将话头提出来的。
    这不，德妃只提到“自己的外甥女”，并没有明说究竟是哪一个，明宣帝已经眯着眼睛、笑着捋胡子，点头说：“德妃说的是工部萧侍郎的丫头，玉鹤吧。”
    “嗯……”
    明宣帝作思索模样，认真想了想，“不错，不错，乌钊能娶了玉鹤为妻，是他乌钊有福了。”
    德妃闻声大喜，跪谢道：“得皇上金口玉言赐婚，臣妾在此替玉鹤谢皇上恩典！”
    赐婚的旨意，是夜就在京城传开。
    萧侍郎是京中掌实权的文官，乌将军是京外领精兵的武将。
    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实乃天作之合。
    墨韵轩。
    楚亦姝听说了这个消息，些许诧异之外，更多的还是了然。
    她就说了，乌钊将军率领西河军屡立战功，皇上不可能只是奖赏乌钊将军黄金百两这么简单，原来……
    皇上早就想好要给乌钊将军赐婚了。
    本来，男未婚、女未嫁，乌将军和萧姑娘的身份地位也算得上是良配，只是……
    楚亦姝望了一眼秋水阁的方向，眼神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这几日，秦王妃虽还和平时一样，仪态得体，谈吐大方，可，也不知是不是楚亦姝的错觉，她觉得这段时间，秦王妃眉眼间总会时不时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恍然苍凉。
    又过了一个月，秦王妃瞧着神情似乎有些更不好了。
    秦王妃也觉察到自己状态的变化，便借着九月三十药师如来圣诞的契机，出城到大佛寺敬香礼佛，为王府、王爷祈福积德。
    自己顺便也散散心。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秦王妃从大佛寺回来之后，觉得身体不舒服，免了后院众人每日的请安，还想好好养一养身子，谁知——
    三四天后，秦王妃病倒了。
    府医梁大夫去给秦王妃诊了脉，说是寻常伤寒，不打紧的，吃几副药就能好。
    但，又过了一两天，秦王妃的病势还没有好转的迹象。
    楚亦姝有些放心不下，想亲自过去看看。
    出门前，被乳母抱着的妙仪朝她伸出手，咿咿呀呀地叫着，似乎在说她也想去看望生病的嫡母妃。
    楚亦姝抱起女儿，朝她笑笑，“咱们妙仪懂事孝顺，知道嫡母妃病了，想去看看嫡母妃是不是？”
    “呀！呀呀！！”
    妙仪将手挥得更起劲儿了。
    也不怪妙仪这般在意、上心。
    妙仪生下来之后，元祁愈发往墨韵轩来得勤了，秦王妃也经常陪着来墨韵轩逗妙仪玩，还会给妙仪送些小衣裳、小玩具什么的。
    妙仪自然记得秦王妃。
    只是……
    楚亦姝不知怎的有些不安，按理来说，寻常伤寒，也是不打紧的，但，此刻，她心里就是有股声音让她不要将妙仪带去秋水阁。
    所以，楚亦姝认真劝妙仪，“妙仪听话，你嫡母妃病着，你去了你嫡母妃还要分心挂念你，不利于你嫡母妃养病。妙仪也想嫡母妃快快好起来是不是？”
    “呀……啊……啊……”
    妙仪哼哼唧唧的声音里虽有几分低落，却也不再吵着要去秋水阁了，她低头，抓起自己的拨浪鼓，递给楚亦姝，“啊啊”又叫了两声。
    这个拨浪鼓是妙仪最喜欢的玩具。
    她现在将拨浪鼓给楚亦姝，是想让楚亦姝带给自己的嫡母妃，让嫡母妃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早日好起来。
    楚亦姝摸摸女儿的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这便带着春儿、秀姑去了秋水阁。
    进了秋水阁，青玉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但，青玉并没有领她进屋的意思。
    楚亦姝觉得不对劲，“怎么了？怎么不带我去见王妃？”
    青玉神情有几分担忧，说：“庶妃，不是奴婢不让你见王妃，只是……只是……奴婢觉得王妃这次的伤寒有些厉害。王妃病了这几日，秋水阁里洒扫伺候的小丫头，有好几个也都得了伤寒。奴婢实在不敢领庶妃你进去。”
    “庶妃今日来看望王妃，一片好心，奴婢深深记在心里，等我们王妃好了之后，奴婢会告诉王妃的。墨韵轩里，平乐郡主年纪小、身子弱，庶妃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青玉是好心为楚亦姝考虑。
    但，楚亦姝听完青玉的话，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个隐隐的猜测。她进了这院子，如今想要回去，怕是已经迟了。
    楚亦姝让秀姑先退到秋水阁外面候着，找个人少的地方空旷地待着，不许回墨韵轩。
    春儿留在院子里等着。
    而她……
    “青玉，我必须进去看看王妃。这关乎王妃的安危，你若今日不让我进去，只怕会酿成大祸。”
    楚亦姝语气格外凝重，吓得青玉骤然白了脸。
    但，如今王妃病得厉害，她身为秋水阁的大丫头，绝不能慌了。
    她看着楚亦姝坚定的目光，终是点了点头，咬牙说：“那……那庶妃请跟奴婢来。”
    楚亦姝跟在青玉后面，往内室走去。
    她记得往日的秋水阁，不说富贵无边、璀璨夺目，那也是暖意融融、一派热闹的，可如今瞧着……
    四周竟莫名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
    秦王妃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青玉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青玉红了眼，“王妃的情况更不好了……梁大夫的药吃了也没用……”
    “你别慌，我过去看看。”
    楚亦姝拍拍青玉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走到秦王妃的床边坐下。
    她十分熟悉地掀开被子一角，摸了摸秦王妃的中指……
    嗯，果然是发凉的。
    应该就是了。
    “呼……”
    楚亦姝又摸了摸她耳朵的温度，果然也不热。
    最后，她重重吸了一口气，凑近秦王妃耳边，看向她耳后的位置——
    有红筋泛出。
    “青玉。”
    楚亦姝站直了身子。
    “叫人把秋水阁的院子立刻封起来，再让王爷把这几日和王妃有过接触的人，王府的人也好，不是王府的人也好，一个不落，全都隔离起来。要快，一定要快。”
    “怎！！怎么！！”青玉心跳如鼓。
    楚亦姝转头眸光凝凝地看着她，点头说：“天花，是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