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姐姐……你……你在……你在说什么啊……”
纵然夜色昏暗，楚亦姝也能看清自己话音一落，楚归洵面容瞬间尴尬僵硬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他下意识想要否认，楚亦姝却摇摇头，“行了，别装了，就你的那点心思，我会看不出来？”
“姐姐……你……你能不能别告诉春儿。”
楚归洵挠挠后脑勺。
他打小就认识邻家的这位顾家姐姐，她热心、爽朗、像是小太阳，瞧着就叫人觉得心头敞亮。
这些日子，他和她一路纵马赶路，更觉她坚韧、勇敢、果断、聪明，闪闪发光、熠熠夺目。
这样好的女子，自然是叫人心动的。
只是……
楚归洵闪着光亮的眼瞳稍稍暗了暗，在心中轻叹，春儿怕是还和过去一样，只将他当作是楚家的小弟。
见他为此思索挠心，楚亦姝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曾经的小屁孩又长大了，有了思慕之人、牵挂之情。
楚亦姝故意板了脸，也加重了语气。
“归洵，你当真知晓自己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骤然头脑发热？”
“我一向视春儿如亲姐妹一般，你小子若是混账羔子，没理清自己的心意，便如狗皮膏药一般凑上前去死缠烂打，最后白白惹得春儿伤心，我定会第一个饶不了你。”
楚归洵立刻否认：“不会，不会，我怎么会！”
他视她如明月、如星光、如枝头雀跃跳动的阳光。
他只怕如今的自己还不够强，不够有本事，没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往后，他得更勇猛、更舍生忘死、更奋力拼杀，凭自己的手中刀剑长枪，一步一步从如今的副尉成为郎将、成为将军。
叫自己成为能够站在受皇上亲封安国乡君的春儿身边的人！
“当真？不是说说而已？”楚亦姝再问他。
楚归洵重重点头，“绝不有假！”
当然了，到了那时候，也得看春儿的心意，顾大娘的心意，若是她们不愿意，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楚亦姝欣慰伸手拍拍楚归洵的肩膀。
“归洵，你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担当。我很高兴，我想父亲、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为你开心。”
“放开手脚，大胆去搏吧。”
无论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只要想着自己曾一路奋力去搏，总不会后悔的。
“嗯，姐姐，我知道了……”
浓浓月色下，楚归洵眼底情绪愈发浓烈深深……
夜里的凉风，从身旁呼呼吹过，也无法叫他心头燃烧的火焰减弱分毫。
只是……
深深的夜里。
有人心热如火，而有的被锁在囚笼之中的人，心却比冰霜还要冷。
处理完其他事务，秦王冷着面来到关押汪玉言的囚车旁。
汪泉和端王意图谋反，是她在中间穿线搭桥。
如今，一朝落败，她自然逃脱不掉。
秦王视线透过囚笼，看到清冷月光之下的汪玉言，觉得她好陌生、好陌生。
明明，当初她进王府的时候，整个人如山涧小花一样绚烂多姿，她怎的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她难道真的相信端王对她虚无缥缈的许诺？
她当真相信事成之后，端王会让她成为下一任皇后？
相伴多年，汪玉言自然知道秦王如今拧紧眉头，心里在想什么。
她毫不在意地靠上身后的牢笼，眼皮一抬，视线极其冷漠地往秦王身上一扫。
“我当然知道他是骗我的。可那又怎样？”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将你从高位拉下来，将你这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秦王踩进尘埃里，我便一定要试！”
秦王摇摇头，“你疯了。汪玉言，你真是疯子。本王真是后悔，当初你做出那样的事情，竟还顾念旧情留你一命，甚至后来还将你复位庶妃——”
“呵呵呵呵！”
汪玉言极尽嘲讽的笑声，打断了秦王后面的话，“顾念旧情？你骗谁呢？”
汪玉言勾唇冷笑，鄙夷地看着秦王，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虚伪面具。
“那时候，我差点一把火烧死你心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你却没有杀了我，不是因为你顾念旧情，而是因为你就是个大孬种！”
“你舍不下我父亲能在军中给予你支持，你想留着我的命，让我父亲继续为你卖命，助你一步一步登上那个最耀眼的位子！！”
“放肆！”
汪玉言的话，激得秦王满面怒火。
他青筋暴起、骨节突起的手，一下伸进囚车之中，死死掐上汪玉言纤细的脖子。
他只要再多加几分力气，便能生生将她的脖子生生折断。
“咳！咳咳！！”
汪玉言呼吸困难，面颊涨红，但她看着秦王的视线愈发不屑与鄙夷。
“你……也就是现在……端王倒了……我和我父亲……对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才敢这样对我……对我的父亲……但其实……你……你应该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他苦心扶持楚亦姝的弟弟，就是想有朝一日，让楚归洵彻底取代她父亲，那样，他就能毫无顾虑、肆无忌惮地“结果”了他们父女二人。
“你不仁不义……想要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你不配为人君、为人夫……我……我和父亲……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筹谋？先下手为强？”
汪玉言恨得咬牙切齿，痛心疾首、愤怒不甘间，已经有血泪从她的眼角滑出。
叫人心惊的血泪，跌在秦王手背上，叫秦王皱了眉心，有一刻的慌神。
而被他掐住脖子的汪玉言见状，飞快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
刹那间，迸发出全身所有的力气，拿着发簪试图刺向秦王的胸膛。
她大喊着：“去死吧！！去死吧！！！”
她已经不可能活了，她要带他一块下阴曹地府！她恨他，她要他死！！
可是——
“护驾！护驾！！”
“秦王殿下小心！！”
“刺！”
“刺！！”
还不等秦王反应过来，在旁边看守囚车的侍卫已第一时间将长枪刺进汪玉言的身体，不叫她靠近秦王半分。
滚滚鲜血，顺着锋利的枪刃，不断而下。
很快，便将整个囚车，以及囚车之下的草地全都染成了骇人的鲜红色。
“唔……唔唔……唔……”
汪玉言歪七扭八，倒在囚车之中，心肺刺穿，叫她无法呼吸、无法喘气，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
渐渐的，渐渐的……
汪玉言发现自己眼前浮现出很多过去的画面。
十二三岁的她，享受着父亲慈爱、母亲温和，手里拿了梅花枝，无忧无虑在院子里嬉戏打闹……
汪玉言知道，自己这是快死了……
但，她依旧不后悔自己刺杀秦王的决定。
虽然……虽然……她并未成功……
可，她也算求仁得仁，死在了自己的选择中……
她不要被他人判处死刑，她不要被他人选择抛弃，她不会再给秦王决定她生死的机会……
“……”
秦王站在原地，凝眸看着汪玉言断气，无声的沉默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深深的夜里，秦王的眼瞳越来越暗、越来越深……
最后只剩下了叫人见之胆寒的冷血无情……
——
京城。
秦王府。
自从皇上带着一众皇子、大臣出塞行猎，陈侧妃心里就一直不安得很。
玟瑛见她又坐在窗边发愣，忙过来给她披上抵御寒风的斗篷，轻声说：
“主子别怕。这一次，端王殿下计划周全，又有汪将军助阵，一定能成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