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除夕之夜,徐州城上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雪片挂在枝头带着隐隐寒气,走在薄薄一层雪地上,发出轻轻的咯吱咯吱声。
街头偶有行人路过,皆是神色匆忙的样子,谁也顾不上旁人所忙何事,急着驱寒回暖。
偏偏有人夜里鬼祟的出门,就好似笃定了今夜就算出了门,也不会有人在意似得。
街头也就醉春楼亮着两盏灯火,少许的人仍在骂骂咧咧的干活,嘴里抱怨着掌柜的抠搜,除夕之夜也不让人休息。
女子鬼祟的戴着头纱,似是弯着腰身独自一人进了醉春楼,唯有一贴身丫鬟驾车候在外面。
小二嘴里打着哈欠,见到来人也没什么精神,只是懒洋洋的问道:“客官,您是住店还是吃饭?”
“要一间上房,安静点的。”女子淡淡的声音中有些许的紧张,脚步有些晃荡不稳,试图掩盖着自己的不安。
不许半刻,一男子身着白色大氅,跟在她身后悄然而至,两人一并上了二楼雅间。
“云二姑娘,除夕之夜也敢约陌生男子出来。哼……前些日子你家四妹妹大出风头,可谓是一时风光无限呢?”
这男子就是邬家大少爷邬婕轻,此刻正褪了大氅,大步流星的往床上一躺,一脸戏谑的看着有些胆怯,却仍要鼓起勇气看着他的云羽兮。
云羽兮下意识低着眉,咬着嘴唇,双手紧了紧身前衣角,似是心有不满。
同样是云家的女儿,凭什么她的父亲和母亲都能常伴在身侧,兄嫂和睦,一家人和美幸福。
而自己却父亲早逝,母亲……母亲宁愿带着妹妹离家,也不愿意在看她一眼。
母亲……呵,抛弃自己的母亲还算母亲吗?她的母亲可以带着三妹妹离开,却不会为了自己停留。
她没有倚仗,她宛若孤儿,只能倚靠着年迈的祖母,只能靠着自己去拼!
“不知四小姐如此厉害,二小姐您又是否知晓呢?四小姐也是胆大的主,不过今日看来,云家姑娘一个个胆子都不小呢。”
邬婕轻侧躺着抵着额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是在等着她上钩。
又或者说,他早就看上云家这块肥羊了,就等着一个突破口了。而这送上门来的云家二姑娘,可不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大少爷啊!您可知道这云家是何等的富贵显赫、家财万贯呐!这天下间,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云家这块肥肉,恨不得能从其中狠狠地捞上那么一大把呢!”
此时的云羽兮,美眸之中闪烁着狡黠与算计的光芒,那狠毒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一般。
“而如今,机会就摆在您的面前,只要您愿意,想要得到云家的巨额财产并非难事!怎么样,大少爷,心动了吧?我呀,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她心中暗自思忖着:既然这些所谓的亲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对她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那她又何须去顾及他们的感受和利益呢?
祖母说得对,女子还是要嫁得好才是硬道理,只要她能嫁给邬家大公子,那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云家那点钱财又算什么?!还不是要对着朝廷低头哈腰!?
“哦?说说你的条件……也许我能帮到你呢。”邬婕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手心有意无意的扫过的衣角,贪婪的眼神勾着人儿。
“我呀……自然是,想嫁给你喽。”云羽兮半笑半闹着,被他一把直接就拽到了怀中,周身充斥着男子的气息。
邬婕轻扬了扬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下意识的紧了紧对方的腰身:“云二小姐如此胆大,不怕家中长辈知道吗?”
“公子小看我了,小女子我要是怕得话,就不会在除夕之夜出来了。”
云羽兮脸上带着几分红晕,那是属于少女的羞涩,整个人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那热烈的心跳,一时之间也多了几分紧张。
她今夜出来确实冒险,但是有祖母替她打掩护,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她。
……
云府之中,外界的寒气丝毫没有影响家中的热闹,片刻的欢愉太容易让人沉醉其中,继而忘却所有烦恼。
除夕守岁,茹老夫人象征性的出现了一会,随意的说了几句话,借口年岁大了回了屋。
喻遥栎倒是注意到云羽兮没见人,略带关心的问了句:“二姑娘她人呢?!今日除夕,怎么也不见她出来?!”
茹老夫人只面带伤感的抹了抹帕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看了一眼云妡柔后才说道:“这孩子想起青黛山上的母亲和妹妹了,便说不出来见人了。”
其实她们也不是故意排挤二姑娘,只是那姑娘跟着茹老夫人久了,学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曾经好心的提醒,在她眼中全成了要害她,时间久了想亲近也难了。
再说说绮娘和五弟弟,这母子俩许是被放纵久了,行为都有些许的粗鄙,被茹老夫人有意无意的怼了两句。
“老妇人就是见不得我也就罢了,怎能连亲孙儿都见不得!”
绮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紧紧捂住手中的帕子,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泪水很快便浸湿了那块绣着精美花纹的手帕。
她那娇柔的身躯微微弯曲着,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委屈一般,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
“哭什么哭,大过年的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茹老妇人临走还看了这么一出,如何能不气?!自是有些许生气的离开了。
再观一侧的五弟弟,似是被生母的哭泣影响了,也哭闹起来。
母子俩哭哭戚戚的也没待多久,小半个时辰,吃了些许东西便走了。
云浮天夫妇和小辈们一起守得岁,当然也没有熬很晚,夫妇俩也回了房。
“大哥,叶千耀,你俩少喝点,一会喝成两个醉鬼了可没人捞你们!”云妡柔肚子吃得撑撑的,瘫坐在厅内的躺椅上,一手搂着狸黎,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怜遥,我没喝多!”叶千耀许是喝醉了的缘故,说话的语气竟让人觉得似是在撒娇。
“你要信我,真没喝多。”叶千耀似个小孩般声音软糯了许多,一手抵着下巴,偌大的脑袋靠在上面。
“反正我是有人捞的,至于他?!切……说得好像不喝醉你就能捞他似得!!”
云瑜卿顶着一张微醺的脸,怪模怪样的说着,似是在防妹子胳膊肘往外拐。
“有些事情,坚决不可以!懂不懂!”云瑜卿咬牙切齿的说着,嘴里又胡言乱语了好些。
“你!赶紧回家!不是在隔壁买了院子吗?总不能把我家当你家吧!!嗝……”
那防人的态度,还真的叫人……难评,虽说有些道理,但要不是熟人,还真容易就生气了。
邹纷锦看丈夫喝醉了胡言乱语,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对着小厮使眼色拉着他就是往回走。
“你两个随意,反正都是自家人,你哥他喝醉了,别在意哈。”
临走时,邹纷锦还一步三回头,对着叶千耀说着:“你哥他就是那样,你也都知道。”
“别管他俩个,咱回去早些休息,你可不能熬夜!嗝……”
云瑜卿似是清醒了几分,拉着夫人就是提醒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能熬夜,对身体不好!”
“看你身上一身的酒味!!味道冲死了!”邹纷锦似是不爱搭理喝醉的他,言语间多了几分的无奈。
“别熏着你了!我自己能走!!洗个澡先……”
许是怕酒味太大,云瑜卿主动拉开距离,生怕凶着她了。
邹纷锦似是怕他摔着,急忙叫人照着前方的路,夫妇俩一前一后回了屋。
“哎呀!成了婚,身侧有个人就是好。”叶千耀似是突然酒醒了一般,如此情形让他忍不住的感慨。
“醉还是没醉呀?!嗯……应该是没醉吧!呐!自己回去吧,正好省得我叫杜枭送你回去了。”
云妡柔抱着狸黎起身,走到他面前低着头,似是在确定他清醒与否。
“没醉!?谁说我没醉!?”叶千耀抬头看着云妡柔,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倾诉,似是千言万语也说不明。
“柳岸,杜凛,杜枭……你们全都退下!!周围不许有人!!”
叶千耀直接屏退了众人,不到片刻周围包括暗地里,竟连一人都没有了。
“不是?!你们怎么都走得这样快!?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呀?!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
云妡柔看着溜得如此之快的人,额间闪过一阵无语,当然也没有生气,毕竟叶千耀对他们那可是真的‘好’。
“怜遥!我们回屋!!”叶千耀似是半醉半醒,拉过她的手暖了暖,片刻后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身。
“啊?!回屋?!”云妡柔不解的问着,他搂着自己,那她怎么回屋呢?!他们得屋子又不在一处。
“不是临柳阁……是我准备给你看的,你跟我来就是了。”
叶千耀摸了摸她的发丝,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说着:“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肯定喜欢。”
……
临柳阁内柳树枝丫还未长出,隔着一堵墙的院子里却开出了红梅,在那星星散散的雪里显得格外耀眼。
两道披着大氅的身影出现在院子,正是叶千耀和云妡柔二人。
“这是我的住所红梅苑,怜遥觉得怎么样?!不错吧!!”
叶千耀将云妡柔护在怀中,明明已经细细检查过系紧带子没,还是担心她会冻着。
“红梅是不错,但是……这是你种的?!你不是才买下这院子吗?!”云妡柔走在院中,只觉得这雪地将这红梅映得更好看了。
叶千耀一时语塞:“……”
总不能说这院子是他十五岁那年买的吧?!好吧,其实他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买的,就只是告诉她买了隔壁院子。
“别管什么时候买得,就说说怎么了?!这红梅不好看吗?哪里不合你的心意!?”
叶千耀生怕她不喜欢这里,这可是他找人布置了很久的,树种都是他当年种下的,只是今年才开第一树花罢了。
说来也奇怪,当年他年纪小,非要亲手种这些树,结果呢?!结果就是,好些树都活不成了,后来也没办法放置了。
可今年他回来时却发现,好些树都活了,问了管家才知道,管家也只是锁了院子,主子没回来前没打开过。
只是每月进去打扫几次罢了,而这梅树也是今年才开的花。
云妡柔看到他的反应,便猜到了这一定是他亲手种的,既感动又好笑的打趣他。
“梅花很好,但是我院子种的柳树,红配绿呀?!你这审美没救了!”
说着,云妡柔捂着嘴巴笑着,眼眸中带着些许的触动。
“我……!!”叶千耀心里明白她是猜到了,闷闷不乐的说道:“可不是我种的,是我买的时候就有。”
早知道就不承认了!!显得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确实是……如此,红配绿有点土哎!
“噗……我很喜欢呀!这梅花开得正好,这边梅花开过了,正好接着我那院的柳树发芽,不好吗?!”
云妡柔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在外面待着,脸都有些冻红了呢。
“走!去我屋里,外面太冷,你的手要受凉了。”
叶千耀拉着她就是进了屋,屋内没有点灯,但院中的雪透过窗将屋内照得通明。
“不点灯吗?!”周围有些太过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云妡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那个……要不然,我回家去吧?!”
云妡柔不太习惯周围的布局,借着雪映进来的光,似是觉得隔间那处挂着什么长条方形的东西。
她想要看清楚些挂得是什么,却被叶千耀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这里也是你的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不是吗?!”叶千耀不点灯也能看清她脸上的忧虑,终是搂了她片刻后松开了她。
“参观一下我的屋子,我便送你回去!今日,本就是带你进屋坐坐,喝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