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澜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车子往前行驶,车内的光线随着路灯的经过忽明忽暗。
但他的眼睛里,却始终泛着晶莹的光亮,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
江栩的表情由震惊逐渐转为呆滞,她想问方澜为什么来克罗地亚,还没来及张口,眼泪就直直地落了下来。
在海上迷失方向的时候她没有哭,翻船掉进海里的时候她没有哭,用尽全身力气死里逃生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但看见那个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的时候,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江栩不敢转身,她害怕是自己的错觉。
她就那样拧着身子,捂着脸,低声地啜泣起来。
司机很是震惊,以为她受到了什么伤害,一个劲儿地询问她还好吗?是否要带她去警局?
方澜哑着嗓子替她回答,说他们是认识的朋友。
司机半信半疑,虽然没有再说话,但一直默默地打量着他们。
情绪一发泄出来,就有些控制不住,江栩哭了一路,一直到看见项目部的点点星光,才不断地深呼吸压制住自己的眼泪。
见她平静下来,司机再次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江栩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方澜的话。
车子停在项目部大门口,方澜付了两个人的车费,从后备箱拿出自己的箱子。
两个大箱子,上面还贴着大兴机场的行李条,一看就是下飞机之后直接过来了。
江栩看着他这架势,有很多问题想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项目部距离最近的小镇还有五公里,周边荒无人烟。
江栩踌躇了一会,看向一直看着他的方澜,终于说了两人见面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去哪儿?”
方澜耸了耸肩:“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栩觉得很无语,但她打量着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又看到方澜脸上认真的神色,逐渐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犹豫片刻之后,她拔腿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方澜拎着两个大箱子,自觉地跟在她身后。
窄小的宿舍间,和沙国的公寓不能比,方澜一进屋,江栩就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衬衣,气质斐然,即便是坐了长途飞机,也丝毫不显疲态。
但这个宿舍又小又破,杂乱无章,和他的气质完全不搭。
江栩犹豫着开口:“要不,等我换个衣服,我送你去找个附近的旅馆吧,这里条件实在不太好。”
身后没有回答,江栩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方澜的模样,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不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说。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让江栩瞬间鼻酸。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理智却仍然驱使她推开面前的人。
手落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我身上都是湿的,别把你弄湿了。”
方澜松开禁锢在她肩上的手,在她想要后退一步的时候,那力道落在了她的腰上。
下巴被他轻轻挑起,铺天盖地的吻来袭,身体比她更快做出反应。
一年以来,所有的孤独、焦躁和不适,都溶解在这个混杂着咸湿泪水的吻里。
在全身的理智都彻底崩盘之前,江栩从喉间发出细密柔软的声音。
“你,你等等,让我去洗个澡,我刚从海里爬上来。”
方澜咬着她的耳朵,发出一声轻笑:“好。”
两人各自奔赴澡堂,快速洗了个澡,再回到宿舍时,江栩看着一身睡衣的方澜,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毕竟一年不见了,一上来就做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太好。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语气正经又严肃。
“你这次过来待多久?”
“三年吧,如果你希望久一点,我也可以申请延长外派期。”
江栩瞠目结舌:“你申请派驻到克罗地亚了?”
方澜点头:“是呀,就在杜城,不算太远,比在沙国的时候还近一点。”
江栩猛地推开他,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了:“你在开什么玩笑?工作能这么任性吗?你驻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可以留在国内的机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而且我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地跟着项目跑,你总不能满世界到处跟着我跑吧?”
方澜坐直了身体,眉眼淡淡地望着她:“江栩,人的一生这么短,不可能什么都想要,总是会有取舍的。
北京很好,那里是我的家乡,有我的家人朋友,但北京没有你。
我已经尝试过没有你的生活,我可以正常工作生活,但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感觉自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不会哭也不会笑。
我爱你,想要你,所以我选择放弃其他的一些东西,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与你,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我是个三十多岁心智成熟的男人,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江栩,你该尊重我的选择。”
他如此理智而平静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江栩的心里却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想要询问他是如何说服父母的,如何申请到外派的,如何考虑未来的日子的。
可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到了此刻,她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太自私,还是该骂方澜太冲动。
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方澜收了眉眼中的严肃,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地抚平她紧皱着的眉头,将人拥到怀里。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太过遥远的未来也无法预见,享受当下,珍惜身边的人。”
江栩看着他,又想叹气,一口气吸进去,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他的吻扰乱了。
情欲来袭的时候,再精明的大脑都只会一片空白,遵循身体最原始的欲望。
她搂着方澜的肩膀,跟随着他的节奏,逐渐找回曾经默契的熟悉的热烈。
昏暗狭小的房间被潮水淹没,江栩沉溺其中,难以呼吸。
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张嘴咬在方澜的肩上,在疼痛之中,感受两个人同频的颤抖。
相爱可抵万难,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总会找到属于他们的一叶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