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是三天后醒的。
那一幕一直在花氏眼前,不论她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
容越祺在院子里东张西望最后拿了铲子过来时,花氏正艰难地翻了个身。
虽然那鞋那衣服是儿子,自己撑着看了一眼是儿子,可她还是无法相信。
她要清清楚楚地看着,看着儿子这样拖着她,看着儿子究竟要如何对她。
容越祺冷漠地扫她一眼,那样嫌恶,甚至完全没有一点杀人前的心慌手软。
哪怕她就这样看着他。
花氏想:如果不是自己,是一个陌生人,他都未必如此从容啊。
就是因为是自己,是怎么样都会顾着他的母亲才会被如此轻慢厌恶么。亲生侮、近生辱?
她想问一声“为什么啊”,可张嘴无声,那铁铲已经拍了下来。
医倌说幸好不是拍的头顶或者后脑勺,虽然前额连带鼻子,脸颊都肿胀得吓人,可性命是保住了。
花氏一直不想说话,她了无生气的躺着,不吃不喝,躺下盯着屋顶,坐起盯着床尾,目光投向哪就不换地方似的。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不想说话,大概也包括花氏自己。
只有妮子跑去问医倌:“花婶子的嗓子怎么了?
那耗子药吃下去肚子得多疼啊,花婶子求救时都只拍门没有喊。”
医倌听了愣了,转而又来看。
花氏十分配合,仿佛明白医倌要看她的咽喉后,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张嘴无声。
在医倌的要求下,花氏十分努力,但还是发不出声音。
妮子问医倌:“花婶婶怎么了?”
医倌摇头:“就好比琴弦受了损伤,琴就发不出声音了。”
众人都议论花婶子被灌了哑药,民间传那药入咽喉后也是火烧般的疼,她怎么忍的?
可能肚腹也疼得厉害,就痛得糊涂了,不知道全身上下到底疼在哪里了?
她儿子平日里虽说不大理人,可那样子也文秀,下手这么狠呢。
这是亲娘啊,怎么下得了手的!
众人的议论仿佛让花氏更加沉默。
妮子娘登门时,妮子拦也拦不住,拽也拽不走。
“这会子说这个我也知道不合适,可这衣服是许了人家日子的。
你别拽我。”
妮子娘回头瞪妮子一眼,又转过来继续说:“那人家这个日子就得要,若是交不了活儿,得赔人家一套新衣服的银钱。
您看,我们都是按您说的来的,没差过您的银子……”
花氏想说话,发现出不了声,翻了笔墨出来,写了几个字。
妮子娘不认得,与妮子大眼瞪小眼,末了:“去把你弟弟领来。”
“弟弟能认得么?”
“那总得试试,不然送他去学馆的钱是白花的?!”
弟弟被妮子连拉带拽的来了,这孩子才开蒙两年,大概五岁,不管是认识还是猜的,他反正念出来了:“还有几天?”
妮子羡慕地看着弟弟。
妮子娘忙道:“还有五天。”
那衣服本来已经要完工了,只是被容越祺又撕了一道口子。
花氏指着衣服,妮子立马明白了,拿过来给她看。
花氏仔细看了撕口,冲妮子娘点点头。
“能按日子交活的意思?”
花氏又点点头。
妮子娘松了口气。
等他们走了,花氏起身梳洗,换了衣服。
医倌觉得花氏的鼻梁骨即使没断也裂了。
花氏由妮子陪着,去了医馆。嘴以上眼睛以下,绕头换了缠着的药布。
在医馆写了字请人帮着读给妮子听。
花氏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子要妮子换成银子,付清医倌的诊费药费。
又让她剩下的全买成鸡蛋,由妮子分派,谢谢左邻右舍。
妮子得了这个差事回家,被妮子娘看见那簪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问了原由,忙抢了这活儿干。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被人蒙骗了去,这事交给娘去办,一准儿妥妥的。”
又对妮子说:“你快吃,吃完给你花婶子送一份过去。”
她自己揣着那簪子喜滋滋出了门,心里想着,章穆两家每家三十个鸡蛋,别的人家每家发两三个也就是了。
这个活儿是有余落的,心里欢喜。
花氏回到家,支起绣架,埋头开始干活。
而京兆尹捕房内,怀安正看着邹同画完的画像,画的弑母案在逃的儿子。